天子被人頂撞了,正確地說,應該是被一個少年居高臨下地訓斥著。
即使天子早已經不複古時的風光,可在華夏人的心中,他仍是上天之子、一國之君,享有無上的威嚴和尊榮,而在國際上,天子也是這個東方帝國的元首,從來沒有人敢在公眾場合對其指指點點。而就在此時,天子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教訓著,人們越發覺得,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荒謬的白日夢。
“這個星球缺了任何人都不會停止轉動,你也好,我也好,誰的死也不會給現狀造成任何困擾。隻有活著,才有機會去改變。刺殺?那是強者唾棄弱者的侮辱,是卑微者自我吹噓的字眼。天子,如今我和你並肩而立,所以不要使用這一掃興的詞彙。我會,很不高興!”
被目露凶光的石破盯著,趙遠瀾喉頭一陣蠕動,他不明白,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人,怎麼會有如此濃重的殺氣,那殺氣不僅讓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甚至能聯想到所有與自己有關事物的毀滅,親人、朋友、羈絆,統統毀於一旦,這讓他感到莫名的心悸。平心靜氣之後,恢複從容的天子緩緩地更正道:“那麼,你是來殺朕的嗎?”
“殺你?為什麼要殺你?”石破搖著頭,“你隻不過是一個即將退位的天子,往日的風雲已經磨平了你的棱角。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一絲閃耀的光輝,就像一顆失去能量的恒星,沒有溫度、沒有光芒,這樣的你,殺之何用?”
世上還有比這更滑稽的鬧劇嗎?一個看似刺客的人和一位國家元首近在咫尺,隻需輕輕動作,便能完成每一個刺客夢寐以求的事情,可他卻嘲諷刺殺這一行為的可笑之處,並且宣稱麵前的人上人隻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沒有殺死的價值。那麼他苦心策劃,出現在世人麵前,難道是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嗎?石破用自己的言行告訴了人們,往往最不可能的理由就是最貼切的理由,而他自己,永遠是不拘常理的人,簡稱瘋子。
“卻不知閣下前來,有何貴幹?”
“也沒什麼,不過是借你的舞台,讓這天下認識一下我石破,順便說說幾句話,僅此而已。”
石破的話終於讓天子聞之變色了。他能夠接受一切刺殺、侮辱、要挾、恐嚇,甚至形形色色的陰謀,卻絕沒有想到對方的要求竟然就是這樣。看著這名名叫石破的少年的無垢笑容,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麼,首先是提問時間。題目是,世界無法改變,自己能夠改變,你們該如何改變。天子,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在石破的催促下,趙遠瀾終於回過神來,他深深地看了樂在其中的少年一眼,沉聲答道:“你的問題是一個偽命題,前提就是錯誤的。世界是可以改變的,而且是一直在改變著的。這個問題,朕沒有回答的必要。”
“在注定的軌道上一絲不苟、毫無偏差的前行,這叫做改變嗎?不,這是天地的無限輪回,是曆史的循環往複。當終點早已經被確定好的時候,人們不是昂首前行的開拓者,而隻是被名為欲望的主人鞭笞、匍匐而行的奴隸!你們沒有自主權和選擇權,從來沒有。”石破張開雙臂,猶如一頭凶惡的惡魔張開它恐怖的翅膀,俯視著天下。
“看看你們吧,即使擁有不同的麵貌、身穿不同的衣服、說著不同的語言、持有不同的身份,懷著不同的感情。但你們仍然擁有同樣的體征、同樣遮掩著身體、同樣訴說著話語、同樣持有名為‘人’的護照、懷揣著大同小異的感情。但難道就沒有想過嗎?為什麼要遮掩天生的身體,為什麼站立而不是爬行,為什麼不選擇語言與肢體以外的交流方式,為什麼你們就一定要試圖相互交流,為什麼非要抱著感情不放手,為什麼你們隻是人類,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