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殿的大朝議已經進行了近半個時辰,但真正有分量的人物卻自重身份,誰也不肯開口,見底下的爭論聲越來越大,終於一陣輕咳,讓大家漸漸閉上了嘴。
其實群臣早已經豎起耳朵聽著,誰都清楚得很,大佬們不發話,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就是吵到了晚上,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大多數人的存在,不過是為一會兒進行的真槍實彈熱熱身、緩緩場,為各自的主子搖旗呐喊,為最後的決定推潑助瀾,造成一副上下一心、滿堂和氣的場麵而已。見終於有為實力派站了出來,自然乖乖地閉上嘴,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已經遜位的天子。
趙遠瀾滿是皺風霜的臉上無喜無悲,雖然人們費盡心機地去看,卻也無法從中看出對政敵失勢的幸災樂禍,或者是帝國出此逆臣的悲憤交加。如今,這位太平天子的表情就如同太平洋一般,平靜無波,看不出一絲端倪。
他咳了一陣,用手絹捂著嘴喘息片刻,才慢悠悠地抬起頭,見眾人都看著自己,有些驚訝,隨即淡淡說道:“國有國法,既然報告已經出來了,剩下的就是法部的量刑了吧。”
目光又全體轉向了法部尚書,內閣宰輔之一,蕭直蕭老大人。
蕭直年過七旬,但精神矍鑠、紅光滿麵,魁梧的身軀即使在滿朝文武中也極為顯眼,全身更透著一股子寶刀未老的雄壯之氣,引人側目。他撫了一下銀白的長髯,細長的雙眼一睜,便讓人心驚膽戰,雙唇開合間,便有定人生死的魄力,“既然證據確鑿,便立即將錢宏兮收監。至於定罪量刑,還需要老臣細細核查。他畢竟是天家之子,宰輔之一,萬不可魯莽。”
看似有些偏袒,其實不然。蕭直是內閣中唯一平民出身之人,精通律法、剛正無私,執掌法部十幾年,國內無大案、民間少積怨,深得百姓愛戴。因為其斷案公正,從不偏私,故而成為各家各派都能接受、也都極為忌憚的法部尚書。以前雖然他對錢宏兮很是讚賞,可私下並沒有接觸,方才也是老成持重之言,不存私心,將錢宏兮的案子交給他來辦,朝野內外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還有什麼好審的,像錢宏兮這般傷天害理之惡徒,理應千刀萬剮。依我看,直接槍斃了他,還算便宜了!”
跳出來的這位是軍部尚書夏奄,北天家的鐵杆老臣,扛過槍炮、當過士卒,征過高麗、打過南洋,是馬半匹也認可的悍勇將領,雖然調兵遣將是把好手,不過對功名利祿的欲求也同樣熾烈。
他早早就報上了北天家的大腿,爬上了軍部尚書的位子。按照以往的傳統,天子換位之後,軍部尚書必定是新天子的心腹,那麼夏奄的仕途也就到此結束了,錢宏兮絕不會任由他繼續霸占著位置,不是讓他致仕回家,就是踢到哪個兵團頤養天年。但這次錢宏兮東窗事發,卻讓他看到了機會。若是在自己的推動之下,錢宏兮被判了死刑,不但對得住北天家的知遇之恩,還能討得下位天子的歡心,說不定又能在宰輔的位子上多做幾年,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白敬齋聞言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殺人不祥,何況是幾乎成為天子的人。事關帝國安泰,我等還是慎言慎行得好!”
五連席有監督國政、彈劾官員、封駁提案等諸多指責,權柄甚重。白敬齋更是穩坐連席之位幾十年的人物,無論資源和人望,都不是他夏奄可以比擬的。聽到他發了話,眾人大點其頭,讚歎老大人老成謀國,那聲浪將夏奄的冷哼聲也給淹沒了。
雙手虛壓,大殿頓時失聲,白敬齋點點頭,問道:“當務之急,是在這亂局中維護穩定,帝國的威望重要。紀大人,天子競選的工作進行得如何?”
禮部尚書紀若燦,或許是宰輔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位了,這位已經風燭殘年的老者拖著虛弱的身軀,顫顫巍巍地在蘇牧的攙扶下越眾而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已經停止進行,同時取消對錢宏兮的計票。老臣以為,競選應該重新開始,將錢宏兮的名字剔除,再次審核參選名單,由臣民重新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