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莊嚴的槍聲,驚醒了昏迷中的羅戀。
並不是槍聲中帶有感情,而是遍布四周的莊重氣氛,感染了槍聲。
羅戀甚至能夠從中,感受到沉痛的悼念。
但是很快,他就沒有多愁善感的時間了,隨之而來的劇痛侵襲著全身,讓他不由地呲牙咧嘴。幹涸灼痛的喉嚨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發麻的腦子一陣陣的暈眩,眼中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不清。
這時,羅戀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綁滿了繃帶,連頭部頭沒有例外,活像一個木乃伊。
所有的事實都在告訴著他,自己仍然活著。
感到不可思議的羅戀努力回想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一幕。
在即將喪命的關頭,那個名叫馬可的人拯救了自己。
不,與其是要救自己,不如說是要與敵人同歸於盡。他拉響了身上的手雷,劇烈的爆炸將自己也卷了進去。兩者的距離並不願,隻有十公尺左右,按照常理來說自己沒有粉身碎骨就已經是幸運了,能夠生還簡直和奇跡沒有區別。
但是羅戀不渴望這種奇跡,他隻想平靜地迎接自己的慘死。
“怎麼會這樣……明明應該死去的,是我才對……”
帶著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語,羅戀坐了起來。牽動傷口所造成的痛苦又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並沒有讓他放棄,似乎很享受這份痛感一般,他咬著牙坐直了身子。
羅戀開始確認自己的處境。
臨時搭建的行軍帳篷中,隻有自己一個人,空氣中充滿著血腥味和藥味讓他有些反胃,光從門簾出照進來,並不刺眼,帶著灰暗與沉悶。
看來外麵的天氣似乎不怎麼好啊。
這樣想著的羅戀,向光的源頭伸出了手。
迎接他的,是令人恐懼的天空。
自古就有流傳的諺語,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是東大食。
過於靠近的天空,還有在其中流動的、仿佛要塌下來的陰雲,同時壓迫著羅戀的神經。
看來自己還身在東大食,隻不過陌生的景色完全無法分辨出自己的方位。
荒漠,入眼之處全都是無垠的荒漠,在這片全世界最貧瘠的土地上,似乎隻有凜冽的寒風是鮮活的。
縮了縮虛弱的身體,羅戀的目光很快就被一處荒丘吸引了。圍攏在那裏的人們,似乎是他所在的組織。
去打一聲招呼吧。
羅戀艱難地邁開了腳步。
已經有多長時間了,右之騎團沒有經曆這樣慘烈的戰鬥、遭到這樣沉重的打擊了。
即使和上千人交火的時候,即使伏擊萬人部隊的時候,即使被圍堵在絕境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如此沮喪過。
因為他們有自己的英雄存在。
區區傭兵,竟然也崇拜英雄,這聽上去有些荒唐。但是正如好人有信奉的救世主,這些不將生命當回事的人們也有自己尊敬的英雄。
阿提拉、上尉、撒姆神父……這些都是他們的英雄,他們的信仰。在他們的眼中,這些人是光輝的、不敗的,而正是自己的奮戰,成就了這些赫赫的威名。所以,他們不畏懼死亡,因為他們將與自己的英雄融為一體,被人們所銘記。如同一座豐碑,永世地傳承下去。
但是,其中的一座豐碑,轟然倒塌了。
馬可的死,讓右之騎團的成員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沮喪。
“我允許你們在今天露出這種神情,但是,隻限於今天!”
荒丘之上,是一支倒插著的步槍,它象征著在此戰中陣亡的傭兵們,而掛在上麵的墨鏡,自然代表著從不離身的馬可。對於這些沒有留下、或者沒有時間帶走屍體的人們,這就是他們共同的墓碑。
而在墓碑之前,則是在訓話中的阿提拉。
“把哭聲和眼淚在今天都用光吧,因為明天我們將可能投入下一場無情的戰鬥。我早就說過,你們也早就明白,在戰場上,沒有人是可以常勝不敗、永生不死的。你們,包括我在內,隨時都有被殺死的可能。這就是,身為傭兵的我們的宿命!”
“喲,醒了嗎?看上去精神不錯啊。”
發現了悄然靠近的羅戀,身上的繃帶比他少一些的拉克輕聲地打著招呼。他似乎沒有受到什麼打擊,一樣是西裝革履的打扮,粗魯的語氣,還有吊兒郎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