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州有個馮天,祖上三代都是本地有名的廚子。這馮天四歲燒火,八歲執刀,十歲掌勺,深得家傳,年紀輕輕便燒得一手好菜,被白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樓——醉仙樓聘去做了首廚。
一日,馮天告假回鄉下探望老母,回到村頭,望見橋頭坐著一個少女,懷裏抱著個小包,模樣俊俏,似出自大戶人家,卻滿臉風塵愁苦,彷徨無計。馮天心中一動,上前打聽,才知這少女是個外鄉人,名叫蓮兒,原本同父母一道到湛江投親。誰料投親不著,歸途偏又遇上強盜,父母失散,隻剩她一個人流落至此,正不知作何打算。
馮天向來為人仗義,當下便請蓮兒到他家暫且安身,待來日慢慢找尋父母。蓮兒見他樣子老實,不像歹人,便點頭應允了。在馮家一住數月,父母音訊全無,算來已被強盜殺害了。馮母見蓮兒生性乖巧,手腳勤快,有意要留下她做兒媳。蓮兒大哭一場後,拉著馮天朝北拜了三拜,便與馮天結成了夫婦。
這一年,白州換了個姓羅的新知縣。這姓羅的是個嗜吃如命的草包,對吃倒也有幾分見識,在醉仙樓吃過一頓之後,對這裏的菜讚不絕口,每日念念不忘,隔三岔五就要來一趟,每次來必指定要馮天親自掌勺。後來他還嫌如此太麻煩,不惜花重金把馮天從醉仙樓挖到縣衙,要馮天專門給他一個人燒菜。
馮天自到縣衙後,眼見羅知縣每日隻是飲酒作樂,把一門心思都花在了吃上,對本縣的大小事務卻不聞不理。今年本是災年,白州很多百姓衣食無著,羅知縣從不放在心上,仍舊變著法子以吃為樂,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馮天對他十分憤恨,好幾次要辭去這份差事,但都被羅知縣硬留了下來。
馮天心裏不快,回到家就對蓮兒傾吐。蓮兒知道丈夫心胸耿直,便歎著氣勸他道:“天下做官的有哪個是為百姓而做官的?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天下都是一樣,你不要太往心裏去。”
馮天憤憤答道:“話雖如此,但我每日為那狗官燒菜,每一道菜都是老百姓身上切下的肉,你叫我怎能安心得下?”
這一日,是羅知縣三姨太的生日,羅知縣趁機大擺宴席,大肆收受禮金。酒席從早上直擺到掌燈時分,仍熱鬧非凡。酒菜走馬燈似的撤下一批又換上一批。羅知縣規定,再好吃的菜也不能重複。
上到第九十八道菜時,是一盤“珠胎暗結”,選用玉林的無骨魚及黃牛後腿的腱子肉製成的牛肉丸,將丸從魚的嘴中塞進去,吃時隻需用筷子一劃魚的肚皮,牛肉丸子便從魚肚中流出。菜剛放下,便有一個客人驚訝地叫了一聲:“咦!這丸子的味道怎麼這麼怪?”
羅知縣得意地嗬嗬一笑:“我的廚子可是從醉仙樓請來的名廚,燒的菜自然與眾大大不同!”說罷,他夾起一粒牛肉丸,送入口中,閉起兩眼搖頭晃腦嚼了幾下,忽然雙眼一睜,臉色一變,“呸”的一聲,把丸子吐到地上,重重地一拍桌子:“把馮天給我叫來!”
不一會兒,馮天就從後院來到廳前。羅知縣指著“珠胎暗結”怒問:“這丸子你加了什麼東西進去?”
“大人,這丸子什麼也沒加,就是用米糠做的。”馮天不慌不忙地答。
此言一出,滿座賓朋都張大了嘴巴,有的則趕緊吐出口中之物。羅知縣氣得吹胡子瞪眼,大拍桌子:“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戲弄本官,讓我們都吃糠!”
馮天臉色一正,踏前一步:“大人,現下白州正逢饑荒,成千上萬的百姓就是吃這樣的米糠活命。我聽大人剛到白州時說過,要與白州百姓同甘共苦,所以我想請大人一嚐白州百姓真正吃的東西,體會一下與民共苦,這不為過吧?”
“你……”羅知縣在眾多貴客麵前鬧了個大笑話,氣得臉白了一邊,紅了一邊,恨恨地一揮手:“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關起來!”
馮天早料到這一著,不驚反笑:“哈哈哈!你今天不關我,明天我也自斬雙手,絕不為你這狗官燒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