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無話。
當陽光從微開的窗戶中透進,斜刺裏灑滿嚴寒的小床時,床上早已沒了主人的身影。此刻的嚴寒正手臂平整伸開,兩手各拎了一個盛滿水的尖底水桶,跑在一群青色衣衫的年輕人前頭。
與他並駕齊驅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與他一樣,也是兩手平伸,各拎一隻盛滿水的尖底水桶。而在他們身前十幾丈處,一個豐神俊郎的青年遙遙領先,不時地回頭喝道:“嘿,小鬼,快一點啊,沒吃早飯啊……”
嚴寒打趣道:“好哇,我們大家都沒吃早飯,難道你一個人偷吃了?難怪跑這麼快……”
身後眾人嘩然大笑,大喊大叫著為嚴寒加油打氣,將桶裏的水灑出不少。蔽日林蔭裏,歡聲笑語中,小路上濕漉漉一片。
原來,天剛放明時,何玉書就來到嚴寒房中,將他叫到了紫霞仙洞的演武場,開始了每日必經的晨修。
演武場上共有紫白金青四色衣服的人馬,不用說,當然是外四堂的人眾,熙熙攘攘不下五百之眾。眾弟子各就各位,由各自的師父帶上,開始晨修。
紫、金二堂修煉方法相同,皆是負重爬坡,根據各人的修煉進度不同,套上不同重量的生鐵護臂、護腿,一身行頭算下來,重的達到四五百斤,輕的也有百斤以上,然後爬上主峰右側的一座從峰——通雲峰。
而青木堂卻不同,是每人拎上一雙尖底的水桶,主峰左側的顛青峰。這看起來比起紫金二堂的方法頗有不如,青木堂弟子時常受人奚落,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而白木堂因全是女子,與另外三堂又自相同,卻是在諾大的演武場上,列成方隊,練拳舞劍。這種特殊待遇卻非但沒引起男弟子的不滿,反而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每每晨修之時,總要引來眾多如火的目光。
眾男弟子不勝唏噓,但在師長的嚴厲督導下卻也不敢造次,隻得抓住師長們每一個疏忽的瞬間,以幽幽目光傳遞其殷殷愛慕之情。
嚴寒年歲不足,感受不到那種目光的熱切,但一見之下,依然忍不住怦然心動。想當初他剛從山村走出,見著陸燕還忍不住發了呆,招來對方一鞭之賜。而這演武場上的女弟子,卻無一不比那陸燕美過十倍。隻見她們浩腕上長劍輕動,纖腰上玉帶臨風,白衣飄飄,黑發如瀑,每一個起承轉合的瞬間,每一次不經意的回眸,都令人想到那謫塵的仙子。
突然,嚴寒感到手上一濕,大驚道:“喂,玉書師兄,你口水掉到我手上了……”
嚴寒猛回頭一看,隻見一個方麵闊耳的胖子立在身前,正是他的師父程化成。原來,嚴寒“走馬觀花”,不知不覺間已隨著人群來到了演武場左側一座小溪旁。
“拿著。”程化成徑直指著旁邊倒在地上的一對空桶說道:“打滿水,跟著他們,上。”
何玉書站出來說情道:“師父,小師弟剛剛入門,按照門規,應該不需要負重,空手上山即可。”
程化成淡淡對嚴寒說道:“你拎得動嗎?要是拎不動的話就不要拎,空手跟著他們就可以了。免得累倒在半山上,我要找人背你下來不說,還得再找個人拎捅。”
嚴寒知道程化成是有意激他,但還是忍不住叫道:“死胖子,誰說我拎不動了,不就這麼點小玩意嗎?”
說著,他一步上前,抓住那兩隻木桶,丟到水中,打了滿滿兩桶水,輕輕提了起來。
程化成點點頭,示意嚴寒跟著那青木堂的百多弟子,溯流而上,攀上後山的頂峰。他自己卻是身形一閃,憑空消失,而後出現在十丈開外的一根樹枝上。
嚴寒白了他一眼,一個箭步向前,跟上走在最後的一名弟子。
嚴寒暗自覺得奇怪,這兩桶水最多不過百來斤重,對於剛入門的凡人來說,或許有作用,但對於經過了長期煉體,已擁有“三馬之力”的弟子來說,那無異於凡人手捧一碗清水那麼簡單,真不知這樣的修煉有什麼作用。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了其中的竅門。
眾人的手臂橫伸,這無疑加大了拎水桶的難度,一個人可以提起一桶水來,不等於說他能夠平伸兩手提起一桶水來。而水桶又是尖底,這意味著中途不可停留,隻能拎著水桶一口氣奔到山頂,這無疑又增大了修煉的難度。
然而,盡管如此,這對於那些煉體達到中後期,體力與駿馬相較的弟子來說,依然算不得什麼難事。最大的名堂在於桶中的水……
要這些弟子一次把同等重量的石頭或鐵塊抱到山上去,恐怕十成十的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把這一桶水送到山頂,那時候隻怕已然不足一桶了。行路中的顛簸,難免會將桶中的水灑出。就好比凡人兩手平伸,各執一盛滿清水的碗跑步十裏是一個道理,真要做到一滴不灑,堪比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