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棋譜中的意外(1 / 3)

在顧子殊和樸清安的注視下,乜管家輕歎了一聲,低頭拉開了桌子中間的抽屜,摸出一塊塊碗口大小的棋子拍在桌子上,聲音清脆,啪啪作響。

直到這時,兩人才欠身看清楚,這張桌子可是一物兩用。除了平時當做飯桌外,在桌麵之上,用漆黑的墨汁勾畫出了一副中國象棋棋盤。盤麵清晰、線條均勻,楚河漢界擋在中間,兩邊視野開闊。

再看那棋子,大小適中、紋理細膩,光看年輪的寬度和弧度,就知道這些棋子取自七八十年的美人鬆,木質厚實。可能是被把玩的年頭較長,每個棋子都色澤清亮,光滑異常。

一會兒工夫,乜管家就擺了一局殘棋,對陣兩方拉開架勢,就要攻城略地,至死方休。

乜管家用袖口擦了一下滿是蒸汽的窗玻璃,微微起身望了一眼窗外,捏起一枚棋子向對方陣營遞了過去。

“那時剛剛入秋,接近傍晚,天氣稍微有點涼意。當時我正在墓地裏轉悠,一個小夥子站在墓園門口的空地上,說求我辦事。”

說話的功夫乜管家銜起對方棋子挪動了一下,接著說道:“這人就是你們說的百裏晏。見麵開門見山的問我‘乜伯伯,三局殘局,您要贏不了我,希望你能幫我個忙。’我一聽,幫忙?我一個土埋到脖子的人,能幫你什麼幫?再說,贏他還不容易嗎?別說三局,在我麵前能過一招兒的人都是可數的那幾個。咱們這個地方,誰不知道我棋招神鬼莫測?何況眼前是個乳臭味幹的年輕人,能有多大道行?當然,我倒是喜歡他這股子江湖勁兒,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有這樣的膽識是好的,下棋的人就需要這樣,隻有不斷嚐試、不斷挑戰才能增長棋藝,磨合性情。再說,有人找到這裏跟你下棋,說明看得起你。”

“我父親生前說過,您的棋藝很高,名頭也很大。還說您是他的好朋友,以後讓我常來看看您。”顧子殊真誠的說。

“看我倒是不必了,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可看的。”

說完,乜管家不住的搖頭,但眼神中卻充滿著無比的欣慰。

顧子殊能夠感覺到,眼前這樣一張枯瘦的臉龐似乎在哪裏見過。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或者在長大之後?總之,在她的記憶中,曾經出現過一張臉對自己進行過長久的窺視。

“不不,乜管家,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因為我父親在這兒。”

“顧雲承啊?你放心吧,我們多少有點交情,有我在,你爸爸孤單不著,我沒事的時候會去和他說說話,反正一個人在這兒也悶得慌。”

“那太謝謝您了。您說百裏晏要贏你三局,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子殊不解的問道。

“這小夥子並不是要贏我三局,而是看我能不能贏他三局,這是兩個概念。如果我和他三局打成平手,就算我輸。”

“那他是不自量力,跟您比,那不是雞蛋碰石頭嘛?”樸清安接過話茬道。

“那倒是,我的名號在象棋界沒幾個人知道,但是一提到‘乜管家’倒十有八九都會豎大拇指。不用說《橘中秘》、《金鵬十八變》、《韜略元機》、《百局秘譜》、《心武殘編》了然於胸,《梅花泉》、《梅花變》、《梅花譜》、《反梅花譜》倒背如流,就連《東萍譜》、《隱秀齋譜》、《蕉竹齋譜》、《逐香齋浦》等近乎失傳的妙局也見過不少,點破殘局更是我的拿手好戲。我能在‘移步換形’中‘帶子入朝’,也能‘跨海征東’後‘一將拒敵’,‘七星燈’、‘七星聚會’,‘九連環’、‘大九連環’更是不在話下,熟的不能再熟了。”

乜管家說起象棋便掩飾不住驕傲的神情,或許這正是他孑然一身依然底氣十足也陽氣十足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乜管家,從沒見過百裏晏棋藝高低,也沒見過他下什麼象棋,估計也強不到哪兒去。您這麼厲害,他怎麼能和您相比。”顧子殊補充了一句。

“不,你們想錯了,當時我也想錯了。”乜管家認真的說,“當時就在這張桌子上,我畫了棋盤。他說他布三個殘局,十步之內由我破局,破了局算贏,否則算輸。三局全勝為贏,否則算輸。”

“您答應了?”顧子殊問。

“當然答應了,雖然他的口氣挺大,又是十步又是三局全勝的,殘局哪能用得了十步,最多六七步就能讓他老將動彈不得。”

乜管家說話的語氣可謂大義凜然,但是話鋒一轉:“可是,第一局中,我一招‘反宮馬’之後,他使了一個‘天象連營’,我就知道這一局最多是和棋,破局是不可能了,看來是遇上大敵了;第二局我一招‘馬兵攻殺’逼其老將回宮,心想下一步‘小帶子’就能讓他束手就縛,可他卻來個‘三將保駕’,戰到第八回合,又是平局。”

“不會吧,晏子哥能和您打個平手?”樸清安睜大了眼睛,滿臉的疑問。

“何止平手?這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對手,不知道是什麼來頭。看他小小年紀,不像是出道的高人哪?”

乜管家搖搖頭,接著說:“到了第三局,我仔細研究了他的套路,小心應對。先後使出了‘左中炮’、‘過宮炮’、‘仙人指路’、‘兵底炮’,而他卻來個‘飛象十八應’,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我招招都直指對方命門,對方隻要稍不留神就得上當吃虧。可是每一招每一勢都被他巧妙化解,對方的老將就像泥鰍一樣,看似抓在了手裏,可一扭身就逃了。直到最後我一招‘順手炮’逼他老將獨走邊宮,終於無路可逃。”

說完,乜管家微微一笑,意思是獵物再狡猾也逃不過老獵人的眼睛和火槍。

“還是您厲害。”顧子殊說,“既然您贏了他,忙也就不用幫了吧?”

“這哪是贏,明明輸了。”乜管家突然一臉茫然的說道。

“輸了?”顧子殊和樸清安異口同聲、滿臉疑惑。

“事先說好的,十步之內破不了局算輸。前兩局平局,輸了,最後一局贏了他,但先後走了十七步,也算輸。”

顧子殊和樸清安麵麵相覷,看著眼前這位枯瘦老者從講自己象棋生涯時的情緒激昂到現在的垂頭喪氣,一時讓兩人不知如何是好。當然,更讓他們產生遐想的,是當時乜管家雖然願賭服輸但一定不敢承認眼前事實的痛苦表情。

“那您幫他的忙了?既然您……”顧子殊試探的問。

“當然幫了,黃土埋半截的人了,還能說話不算嗎?”乜管家恢複了精神。

“他離開墓地之前,留給我一個大信封,說不久後會有人找到我,到時把信封交給來人即可,停車場的紅色轎車也要幫忙照應一下,到時會有人把車開走,我也將得到一些‘保管費’,畢竟停的時間太長。第二天我就找到了‘閻王’,這墓園的老板,姓嚴。讓他在你父親選好的墓地兩側預留出一塊地,半年為期,半年之內如果沒人到此立碑,就賣給別人。你知道,顧姑娘,你父親墓地所在位置是我們新批下來的,是在原有墓地基礎上又向山上擴出來的一塊兒。當時老板就說,‘天氣馬上冷了,生意會越來越好,估計幾年之內都能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