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偶然看到舒落辰在棲鸞宮辦的事兒以後,紫玉便突然如醍醐灌頂一般清醒了過來。 一旦動了心思,她便開始借著胡太醫來替自己把平安脈的機會,有意無意的向他問一些調理身子的方子。索性胡太醫對她這位不得寵的小主還是有些憐憫之心的,見她有了想認真過日子的念頭,胡太醫也很高興,便是開了個調氣補血的方子讓紫玉每隔七日服用一次。 但是是藥三分毒,紫玉雖依著胡太醫的話用著藥,可是卻把藥量減少了,把間隔服藥的時間拉長了。索性隻是補藥而已,雖不按時按量服用,但效果還是有的,一個多月下來,紫玉倒真的是完全恢複了往日的精氣神兒了。 身子一恢複,紫玉便是更沉得住氣了。 說起來,貼身伺候她的夏喧他們並不知道紫玉心思的轉變,而她也不急於顯露自己的爭寵之心。她明白若要爭,便要讓沈驍對她產生興趣,過目不忘。而後宮嬪妃眾多,歌藝舞藝這些已是再尋常不過的雕蟲小技了。更何況後宮中還養著一大批能歌善舞的宮女子,各個都是身姿綽約,嫵媚動人的,因此她從未想過要靠這些歌舞來博取沈驍的另眼相待。 所以紫玉決定蟄伏不動,靜候佳機。兩世為人,她熟知沈驍的一切喜好,也很清楚沈驍喜歡和願意用心思去寵愛的是怎樣的女子。有了這一先決條件,紫玉覺得她比旁人的贏麵又大了一些。 想明白了這一些,接下來的日子倒也是好打發的。竹意軒本就清淨,紫玉便養起了花草,習起了墨字。隔三差五的,蔣芙也會來她這裏坐坐,隻不過經過上一次的徹聊之後,再見麵,蔣芙倒全然不提設法爭寵一事了,這也讓紫玉對她多少生出了一些真心。 花藝,煮茶,清香悠遠。對弈,題字,墨文卷卷。 從前的她偏不愛咬文嚼字的,而如今為了大局,她不得不逼自己變的沉著冷靜,而最好的修身養性之法便莫過於上述這些了。 隻是日子一長,紫玉倒真的對花藝煮茶還有對弈題字產生了興趣。人生漫漫,後宮噬人,紫玉覺得能找到一些自己喜歡的又能打發時間的事兒來做,也不失為一個轉移思緒的好法子。 -----------※※--------------※※--------------※※----------- 這一晃眼,便是徹底的入了夏。舉目望去,處處都是花紅柳綠景致盎然的,可偏偏這日子卻越來越難挨了。 紫玉怕熱,一個多月以前就已經讓夏喧把竹簟給鋪上了。而竹意軒略略偏西,每每午後西曬的毒日就會將紫玉的屋子蒸的如火籠一般,炙熱難耐,令人悶煩不已。 雖說每月紫玉頭上也是能分得一些祛暑的冰塊的,但她隻是個小主,到手的冰塊數量本就有限,再加上內務府的那些奴才刻意為難,克扣一二,那能拿回竹意軒的冰塊就更少了。 紫玉看在眼中,憤在心裏,可麵兒上卻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明白,眼下自己隻能忍著,忍過了這一茬,待她出了頭,路才會越來越順暢的。 而俗話說,忍字心頭一把刀,紫玉就權當這些是對自己性子的磨練了。 可是想是這麼想的,但暑熱當頭,真要做到平心靜氣還是難上加難的。 這日午後,紫玉正在提筆習字,卻聞窗外知了聲一陣響過一陣,生生的擾得人不得安寧。她一時氣悶,便喚來了小福子想讓他把樹上的知了全給捉下來。 但看著小福子額頭沾汗的跑進來福身時,紫玉卻又心頭一軟,鬆了口道,“沒事兒,你下去吧。” “主子?”小福子被紫玉弄的有些納悶。 紫玉見狀笑道,“你去洗把臉,瞧你熱的滿頭的汗氣。”說罷,她抄起了擱在桌邊的團扇便出了屋子。 “小主……小主。”但她剛踏出竹意軒,後頭就傳來了夏喧的喊聲。 “我就到外頭走走,你別擔心。” “小主可是覺得屋子裏頭太熱了?”夏喧細心的往她的手中送了一塊錦帕後又道,“這兒過去不遠便是風荷亭,不如我陪小主去那裏吹吹風吧。” “也好。”紫玉點點頭,便由夏喧陪著往風荷亭走去。 一路慢行,夏風陣陣,花香撲鼻,倒還真的比悶在屋子裏爽快多了。散了暑氣,紫玉人也覺得精神了些,腳下的步子不禁也快了幾分。 眼下正是七月頭,池中荷花早已經開盛,大片大片青玉色的荷葉襯著或粉或白的錦荷,在微風的熏染下搖曳生姿,浮沉不定,倒是美的如畫兒一般令人嘖嘖稱妙的。 “小主你快看,那兒還停著兩隻紅翅蜻蜓呢。”平日裏紫玉鮮少出門,惹得夏喧他們幾個也跟著她一起老困在屋子裏。今日夏喧難得陪著她閑步而出,見到少見的紅翅蜻蜓不免都大驚小怪了起來。 紫玉順勢看去,輕笑道,“便就是兩隻紅翅蜻蜓而已,瞧把你給激動的。從前我還見到過雙色蜻蜓呢,一隻翅膀是紅色的,一隻翅膀是藍色的,那才稀奇呢。”那是從前沈驍不知讓人從何處捉來哄著她玩兒的。這樣想來,當時的他對自己也算是費盡心思了。 “真的有雙色蜻蜓麼?”但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截在了夏喧的前頭先發了問。 紫玉順聲尋去,卻見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孩兒正揚著頭好奇的望著自己。她的眼眸閃爍如星,梳著一個桃花鬏兒,穿著一件乳色雲霧煙羅小衫,胸前佩戴著一塊以金絲結成花珠,間以珠玉、寶石,貫串成列,通體碧綠,麵雕芙蓉綻放的翡翠玉佩。瞧著這孩子雖隻有三四歲的小小年紀,可穿著打扮卻是非富即貴的。 “你是誰?”紫玉好奇的問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小女孩兒努了努嘴,眨著眼認真的說道。 “問題?”紫玉怔了怔,忽而恍然笑道,“哦,你說雙色蜻蜓啊,是啊,有那種蜻蜓的。” “那我怎麼從來沒看見過?”小女孩兒繼續問道。 “那是極少見的,我也隻見過一次呢。”紫玉耐著性子。 而一旁的夏喧卻好奇的嘀咕道,“小主,這是誰家的孩子,也沒個大人在旁看管著,竟在宮中隨意亂跑。” “許是……”可紫玉的話還未說完,不遠處便傳來了幾個宮女急切的呼喚聲。 “公主……小公主……公主!您可嚇死奴婢了,怎的就一眨眼的功夫,您就跑了這麼遠了呢。”呼喊聲由遠及近,迎麵跑來的三個神色焦急的宮女在看到小女孩兒以後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果然是她! 紫玉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可是她卻不為所動,佯裝毫不知情。 “我隻不過是來看看荷花罷了,看把你們給緊張的。”麵對那幾個緊張的宮女,小女孩兒語出尊言,渾然天成。 “怡甯,哪兒有你這般沒個招呼就亂跑的。”突然,一記柔聲飄然而至,卻是不怒而威,令人肅然。 眾人視線一轉,隻見從不遠處踏著碎步而至的女子一派雍容之姿,一襲盤金彩繡雲紗對襟衣衫襯得她的肌膚白如初雪,潤色有加,細長的眉眼沾著閃金的水粉,美而不媚,顧盼生輝,隻單單的立在那裏,尊貴之氣便油然而生。 “嬪妾趙紫玉見過容妃娘娘,見過長公主。”待該來的人都來齊了以後,安靜了許久的紫玉方才出了聲。 容妃聞言,先是摟過了愛女,然後才將目光流轉到了紫玉的身上,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本宮不曾見過你。” “娘娘乃尊貴之軀,嬪妾人輕位低,自然是沒機會入娘娘的眼的。”紫玉恭敬的垂首低眉,福下的身子就一直半蹲著,未曾直起過。 “平身吧。”容妃見狀衝她微微一抬手,然後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本宮是誰?” “皇上少年得誌,弱冠之年便得天下,膝下除了有皇後娘娘春初所生的皇長子之外,還有容妃娘娘早年所生的皇長女怡甯公主。方才嬪妾聽聞宮女們喚小公主,便就猜出娘娘的身份了。” “你倒是聰慧。”容妃聞言,麵容的神色微微柔和了些。 “母妃,她說見過雙色蜻蜓呢。”小小的怡甯不甘寂寞,忍不住插足到了容妃和紫玉的對話中。 “哦?”容妃挑了挑眉。 “嬪妾是漳州人,漳州以水聞名,多水仙荷蓮。小的時候嬪妾隨祖父在鄉間住過一些時日,倒是在那個時候偶然見到過所謂的雙色蜻蜓的。”紫玉緩緩道來。 索性早在她最開始同怡甯公主提到雙色蜻蜓的時候腦海中就已經想好了說辭,眼下倒不至於被容妃問個措手不及。 容妃聞言,彎下了腰身衝愛女輕語道,“便就同你說了,這雙色蜻蜓是極少見的。” “可父皇說他以前在風荷亭這兒抓到過兩隻呢。”怡甯聞言,有些不甘心。 聽聞愛女口中喊出“父皇”二字,容妃的眼眸便是微微一黯,隨即道,“可今兒出來的夠久的了,你瞧你都滿頭大汗了,不然明兒母妃再陪你來找可好?” “好。”怡甯不是個鬧騰嬌氣的孩子,聽容妃隻這樣說了一句,她便乖乖的點了點頭。 容妃見狀,方才恢複了神色,衝紫玉客氣的一笑後便帶著怡甯姍姍離去了。 待容妃一行人走遠了以後,一直跟在紫玉身旁大氣兒也不敢多喘的夏喧方才捂著胸口好奇的問道,“小主認識容妃娘娘?” 紫玉聞言,笑而不答,卻隻是將視線調轉,看向了眼前的一片荷景。容妃安妍,她何止是認識,還熟悉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