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養腿傷,紫玉便錯過了寶慶三年的整個夏天。當秋風乍起,百花盡冷的時候,紫玉的腿方才完完全全的好透了。 過去的一個夏天,蕭皇後深居簡出,一顆心思全部撲在了剛出世的小皇子身上。放眼望去,整個後宮唯蘭嬪獨大,風頭無限,受盡恩寵,其榮寵之盛雖不能與當年寧貴妃相比,卻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便就拿整整一個八月來說,按著敬事房的朱筆記錄,一月三十一日有餘,皇上光是臨華殿就去了整整十五次,其中十二次是翻了蘭嬪的牌子,剩下三次翻的則是住在臨華殿瀟湘苑的秀貴人莊怡秀的牌子。 而除了在竹意軒養傷的紫玉,住在錦繡宮的其他四個小主在八月中也分別被皇上臨幸冊了封。其中蔣芙與祁欣一同被封了貴人,一個住去了南宮瑤月宮,一個則到了臨華殿。而剩下的薛文晴和杜秋萱則被封了常在,文常在也住去了臨華殿,萱常在卻被送去了容妃娘娘的承露宮。 因為幾個小主都晉了封,皇上便順帶也動了一動其他嬪妃的位置。蘭嬪位份不變,卻被賞賜了一個“嵐”字為封號,婉貴人秦綰綰晉封為婉嬪,主瑤月宮事宜,如常在蘇淡如也被晉封為了如貴人。 剩下的容妃、秀貴人和雲貴人雖位份沒有變動,卻也得了不少的賞賜,珠玉寶器,綾羅綢緞,皆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至此,後宮充盈,百花齊放,正中太後之意。而膝下有兒有女,龍鳳呈祥,吉兆如意,更是令沈驍龍顏大悅,氣順心暢,歡愉不已。 -----------※※--------------※※--------------※※----------- 話說間,轉眼便至中秋。小皇子已百日有餘,皇後娘娘便終於能稍稍的騰出一些閑暇來。眼見秋菊有英,蟹腳肥養,她便決定在芳瑞園邀請後宮嬪妃,意在姐妹相聚,闔宮和睦,而紫玉自然也在受邀的名列中。 跟著她在小小的竹意軒悶了一個多月,夏喧和春嬈雖無一句抱怨,但紫玉看得出她們心裏多少還是存了一點不歡的。 且先不說這竹意軒雖意境盈盈,但卻人跡罕見幾乎等同於冷宮,便說她的心思,這兩個丫頭也是沒有猜準的,以至於她們一度認為自己會就這樣一味的消沉下去,不見恩寵了。 因此,在接到皇後娘娘的邀請以後,紫玉便笑著坐到了鏡妝前,出聲問道“娘娘設宴,你們瞧著我應該怎麼打扮打扮呢?” 當時夏喧和春嬈正在屋子裏打掃,聽了紫玉的話,兩人皆微微一愣,隨即異口同聲的笑道,“小主怎麼打扮都是好看的。” 紫玉笑了笑,轉眼凝視著鏡中自己的麵容。 似乎,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好好的看趙紫玉的這一張臉,但也是在此時此刻,她才有些明白為何祁欣會那般想要對付自己,而蔣芙又為何那般想要緊緊的拉攏自己。 其實趙紫玉生的很美,有別於皇後的雍容,容妃的恬淡,蘭嬪的豔麗,她的美是靈動多變的,妝濃則眉目如畫嫵媚妖嬈,妝淺則清新婉約小家碧玉,稍稍變化一下便能讓人耳目一新,眼眸發亮。 “小主,小主?”忽然,夏喧的叫喚打斷了紫玉的沉思。紫玉轉過頭,卻見夏喧的手上正拿著一件嶄新的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問道,“這條裙子自小主進宮以後就沒有穿過,奴婢瞧著穿去參加皇後娘娘的宴席正好。” “紅色麼?”紫玉輕輕的拿過了裙子,看了兩眼道,“你們可知後宮之中最忌諱什麼?” 夏喧和春嬈聞言,麵麵相覷的搖了搖頭。 “心機外露。” 從前的她,便是將自己的滿腹心思全部寫在了臉上。沈驍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她為他歡而歡喜,為他悲而悲傷,活的直接而目中無人。她以為那些人對她笑,便就是笑,對她哭便就是哭,可她從未認認真真的去想過,笑的背後會是恨之入骨,哭的背後會有綿裏藏針。 而如今,當她再踏上這漫漫宮牆之路的時候,她首先要學會的便是忍旁人所不能忍,隱沒心思,靜候佳機。 夏喧聽了以後,懵懂的點頭道,“所以小主赴宴,不應穿得太過豔麗?” 紫玉向她投去了一記欣賞的目光,“後宮之中,現在就屬我的位份最低,說的好聽些我是個主子,說的難聽些,我也隻比奴才好了一口氣。娘娘設宴為虛,探心為實,不然為何偏偏皇上冊封之詔剛剛傳下,娘娘就急急的擺宴芳瑞園呢?” “可素來聽聞皇後娘娘是鮮少管後宮之事的啊?”春嬈好奇道。 紫玉笑而不答,心中卻腹誹連連。隻怕從前蕭雲英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死過一次,她突然看明白了蕭雲英那一副心慈手軟的樣子到底用意為何,隻怕就是不希望她自己成為第二個上官琭寧而已。 蕭家和上官家同是三代為官、人才輩出的大族世家,可是麵對皇上,蕭明遠卻懂得韜光養晦,而上官陽則選擇了露其鋒芒。 結果已是不言而喻,蕭雲英依然穩坐著她中宮皇後之位,而上官琭寧則…… 紫玉突然不得不承認,蕭雲英很聰明,聰明的很會忍,也很會在恰當的時機讓眾嬪妃都知道,即便她們再得寵,但妃終歸隻是妃罷了。 -----------※※--------------※※--------------※※----------- 蟹菊宴當日,紫玉選了個恰到好處的時間出了竹意軒。 今日的她桃花妝淡,雲髻偏耳,一件淺綠雲紗細錦羅衫配了一條柔絹長裙,整個人看上去清雅素淡,中規中矩。若要說全身上下何處是能顯示出她小主的身份的,隻怕就是發髻上那根斜插入髻的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了。 “小主,秋熱近同夏暑,您還是走慢一些吧,免得到了芳瑞園,汗氣浮麵,礙了儀容。”一路行去,夏喧見紫玉的腳程微趕,便擔心她傷勢剛愈,不宜快走,躊躇了再三,還是婉轉的勸了一句。 紫玉聞言卻並未放慢腳步,反而笑道,“躺了快一個多月,前些日子就算是能走也不大利索,現下全好了,可不是要活動一下筋骨麼。”怎知她隻顧著回頭跟夏喧對話,卻沒來得及看前麵的路,一邊說,一邊迎麵就撞上了人。 “喲,是誰這麼不長眼……”一記嬌怒破空而來,紫玉隻覺得鼻息尖掠過一陣濃鬱的甜香,緊接著,嬌怒聲變成了冷笑,“嗬嗬,我當是誰這麼橫衝直撞的,原來是我們的玉小主啊!” 真正是冤家路窄,紫玉抬頭,隻覺得今日定不是什麼黃道吉日。不然為何她撞著誰不好,偏偏撞上了剛剛晉封為貴人的祁欣呢? “大膽,見了我家貴人怎的還不請安!”這宮中,狗仗人勢的奴才從來不少,有頭無腦的自然也是不計其數的。而此時此刻,祁欣身旁的這個粉衣宮女便就是其中一個。 紫玉聞言,對著那個衝自己喊叫的宮女掃去了一記淩厲的眼神,隨即笑道,“我隻不過是養了一個月的傷,倒是不知這後宮之中,何時開始奴才也能對著主子大呼小叫的了!”然後,她不給祁欣回嘴的機會,便是轉了臉色低眉順眼的衝祁欣福身道,“紫玉見過欣貴人。” 祁欣記憶中的趙紫玉是個有些直衝的女子,所以麵對今日突然伶俐圓滑的她,祁欣微微一愣,可立刻便怒意上頭道,“好一張利嘴,幾月不見,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欣貴人說什麼,紫玉不明白。” 祁欣聞言冷冷一笑,忽而緊緊的盯著紫玉的雙眸道,“早些時候我聽聞有些人想攀高枝兒,結果卻吃了容妃娘娘的閉門羹。趙紫玉,你當真是蠢笨,連做出的事兒都讓人覺得那麼可笑。” 紫玉知眼下這一撞,定是要被好不容易抓到機會的祁欣好好數落挖苦一番的,便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了原地,心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念頭。 “怎麼,你以為不說話我就奈何不了你了麼?”見她仿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祁欣心裏的火就更大了。如今她是貴人,而她趙紫玉隻不過是個小主,見了麵,她理應是要舔著臉來討好自己的,亦或者是要唯唯諾諾的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卻斷然不應該是眼下這般不顧不問的! 想到這裏,她心中一動,衝著貼身宮女聽荷道,“玉小主目中無人,給我掌嘴。” 聽荷聞言,跨了一步上前順勢就揚起了手。紫玉千算萬算,卻沒算到祁欣會是這樣不顧前後的,當下就後退了一步睨著眼道,“你隻是個貴人,有什麼資格隨意掌我的嘴?” “便就是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我這個貴人足矣了。”見紫玉麵露膽怯,祁欣心中頓時暢快無比。 可正當她想開口讓聽荷下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硬朗深沉的聲音驟然飄至眾人的耳中,“微臣奉命替皇上從東暖閣清道至正西門,望兩位主子速速離去,免得耽誤了皇上的正事兒。” 這聲音…… 紫玉尋聲望去,卻見不遠處,正是一身戎裝的舒落辰,英姿颯爽,威風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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