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妃齊聚鳳鸞殿,聘婷迭迭,笑聲不斷。 今兒個皇後娘娘身穿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下著粉色珍珠白湖縐裙,淡抹胭脂,眉眼如畫,令人生羨。而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她潤了色的臉頰上一直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倒是少了一絲莊秀,多了一份恬宜。 入了鳳鸞殿的妃子皆是雙手捧著賀禮而來的,一時之間,大殿的正廳中珍寶奇物一一羅列,讓人細細望去便是繚亂了眼。 不過說起來也有趣兒,當嵐嬪信步而入的時候,在座的眾人皆紛紛好奇的探頭望了過去。 嵐嬪見狀,就知臨華殿的風聲已傳入各家之耳,當下便是又氣又恨,立刻憤憤的掃了一眼早已經閑坐片刻的欣貴人。可是皇後在上,她卻不敢多有造次,便瞬間斂了怒意,福身道,“嬪妾來遲,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妹妹太客氣了。”蕭皇後笑著讓她平了身,方又賜了座。 嵐嬪入座以後便讓宮女呈上了一個蓋著大紅錦緞的東西上前,隨即她自己又起了身,然後笑顏盈盈的說道,“小皇子周歲,嬪妾思來想去也不知要送什麼給小皇子慶生辰,便是想著這東西瞧著還算喜氣,就這樣讓人拿了過來,還望皇後娘娘不要嫌棄嬪妾送的東西俗不可耐才好。” 她說著,便衝那宮女使了個眼色。小宮女心領神會,當即就伸手撩去了錦緞。 眾人舉目望去,卻見那宮女手上捧著的竟然是一隻狻猊紋玉如意枕。隻見這枕玉色純潤通透,隱約的散著一層淡淡的光澤,似月傾而灑,又似銀輝鑲染,令人嘖嘖稱奇。 “這……妹妹太客氣了,這玉枕貴重了些。”蕭皇後慧眼一看,便知這玉枕價值不菲,當下她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關於嵐嬪同欣貴人之間的風波,蕭皇後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因此眼下一見這玉枕,蕭皇後便心知肚明,嵐嬪這次是橫豎一咬牙放了大血不想叫旁人看了她的笑話去呢。 果不然,嵐嬪聞言,故作輕鬆的笑道,“隻不過是個枕頭罷了,娘娘全當給小皇子把玩把玩高興高興吧。”說罷,她又睨著眼環視了一下周遭一個個等著看她笑話的人,然後便一撫衣擺,簌簌落座。 經嵐嬪這麼一折騰,待紫玉帶著夏喧姍姍而入的時候,整個鳳鸞殿的正廳已完全沒了聲響。 方才那一幕,紫玉站在不遠處早已經瞧了個仔細,因此,在向皇後福身請安遞上賀禮的時候,紫玉便做好了聽冷言冷語的準備。 而第一個出聲的果然就是對她心懷嫉妒卻在方才沒抓著她小辮子的嵐嬪。“喲,玉常在可真是拿的出手,咱們南宣國皇長子的周歲生辰,你便就拿這兩件破衣裳打發皇後娘娘呢。感情玉常在現在是恩寵在身,絲毫沒有把皇後娘娘放在眼中呢。”蘭嬪此話一出,一旁有些人自然抿嘴竊笑了起來。 紫玉聞言,目不斜視,卻溫婉有加的衝蕭皇後福身道,“嬪妾也不知小皇子身形多長,這衣裳可能做的大了一些。但是嬪妾想,盛夏將至,這雲錦絲滑如玉,透氣又好,給小皇子在夏天穿是最好不過的了。本來嬪妾想著在上頭繡些個吉祥如意的花紋小字什麼的,後來一想,針線有腳,小皇子隻才一歲多,肌膚最是嬌嫩的時候,容不得半點摩擦,便就作罷了。” 皇後聞言,笑意連連的誇道,“妹妹心靈手巧,這小衣剪裁的天衣無縫,做的真真精細。想來這衣裳是實用的,本宮原本也在想,夏天將至,應該給瑞兒準備一些衣裳了,妹妹這一送,剛好解了本宮的急。” 蕭雲英的話像是柔柔綿綿的太極拳腳功夫,打在眾妃子的身上讓她們各個都傷的不輕。一句“想來這衣裳是實用的”便輕鬆的將其她人送上的那些個賀禮一並拋到了腦後,連帶著嵐嬪剛剛占了的那一陣風光也瞬間隱沒無聲了。 而紫玉聞言,則福身謝了恩,然後在眾人又怨又羨的目光中,安安靜靜的走到了最後落了座。 -----------※※--------------※※--------------※※----------- 因著晚上皇上設宴祥和殿,所以皇後自然也沒有多留眾嬪妃,便一盞茶的功夫,就讓她們各自散去了。 祁欣在送賀禮這件事兒上沒討到半點好處,一路回去的時候,她的臉色自然是僵硬不悅的,連帶這腳下的步子也快的生了風,似把心中的悶氣全都撒在了足尖兒上。 可就在快要到臨華殿的時候,她卻見著前方的拐彎處,紫玉帶著夏喧正緩步而來。 祁欣見狀嘴角一笑,揚了頭便想要迎上去好好的挫一挫紫玉的銳氣,卻突然聽到夏喧歎了口氣道,“主子,奴婢瞧著欣貴人也是個可憐見的,雖從前她也與主子有過不去的地方,但您同欣貴人說到底是一並進的宮,想來您也是替她不值的吧。” 祁欣聞言一愣,連連拉住了一旁的聽荷,兩人一並躲到了不遠處的假山後頭。 而就在這時,祁欣又聽紫玉道,“可不是,你說從前她向來與我有罅隙,可我對她雖不說姐妹情深,但到底也有同進宮的緣分,我便是能讓則讓了。隻是沒想到到了現在,她也沒看清楚到底是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 夏喧道,“是啊,若不是主子無意中聽皇上說起,奴婢也想不到呢。” 紫玉輕歎道,“皇上閑暇跟我聊的話,想來也都是真的。說起來欣貴人玉立亭亭,姿容秀美,放眼六宮,也算得上是拔尖兒的美人了。皇上去臨華殿,有的時候多半是衝著欣貴人去的,隻是……” 此時,躲在假山後頭的祁欣聽到紫玉跟夏喧的聲音漸行漸遠,便躡手躡腳的順著一旁的回廊跟著她們一並向前走去。 “皇上多半都是讓嵐嬪在宮門口就給攔下來了……”紫玉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遠處傳來,“嵐嬪仗著臨華殿沒有宮主,便以主位自居。皇上雖然覺得也有些不妥,可嵐嬪跟欣貴人便都是他手心裏的肉,左右都是舍不得的……” 之後的話,祁欣覺得已經完全沒有必要聽下去了。便就是這麼幾句,也足夠讓她怒火中燒了。 “主子。”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聽荷見了祁欣越來越慘白的臉色,不免小心翼翼的勸道,“宮裏頭的閑言碎語素來就多,主子聽到了也不可全信的啊。” “不可全信?”祁欣冷冷一笑,,猛的一轉頭,晃的發髻上的釵環輕顫,叮咚不停,“趙紫玉句句有依,這事兒,聽著便就是林初嵐那狐媚子愛幹的!” 聽荷聞言大驚,連連伸手去捂祁欣的嘴,“主子,當心隔牆有耳,您說話可悠著點。” “悠著?”祁欣氣的整個人都發起了抖來,“趙紫玉說的沒錯,她從來就不是一宮之主,皇上的疼愛我也是分毫不輸了她的,以後這臨華殿的主子,還指不定是誰呢!憑什麼讓我悠著點……”她說著說著,眼眶裏就委屈的浮上了一層霧靄,“想著我剛到臨華殿的時候,處處以她為重,哪一件事兒是沒順著她的?怎麼她林初嵐是覺得我祁欣要仰仗著她的鼻息才能榮獲恩寵了?我呸……我祁欣今天封的這個貴人,全憑的是自己的本事!我是看得起她才敬她三分的,她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一樣看……” 見自己家主子說的越來越口無遮攔了,聽荷一個激靈,便連忙用帕子輕悶住了祁欣的口鼻,然後拉著她快步的跑出了回廊。而一番慌張淩亂碎步之後,她們主仆二人自然沒有發現牆角處那貓著身子側耳靜聽的夏喧。 片刻後,夏喧神情帶笑的追上了在石子路邊等她的紫玉。一上前,她便附在紫玉的耳畔低語道,“主子,想來欣貴人是信了。” 紫玉聞言,隻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似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般,閑庭信步的往回走去。 夏喧見狀不免疑惑,“此計一成,想來臨華殿應該會亂上幾日,主子為何不高興呢?” “本也就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紫玉笑了笑,雲淡風輕的說道,“後宮之中,小計大計天天不斷,我這一出又排的上什麼名堂啊。隻不過是我心眼兒小,想鬧一鬧嵐嬪同欣貴人罷了,你還真以為這麼一點小事兒,就能讓她們兩個落馬失寵不成?” 夏喧聞言,細細琢磨了一會,方恍然道,“主子說的有理,那臨華殿那邊我們就不用再盯著了?” “本就是離間之意,剩下的便由著她們去了。鬧也罷,不鬧也罷,至少讓欣貴人對嵐嬪心懷了恨意,這就夠了。”紫玉說著,忽而又轉了話鋒問道,“對了,賀常生送來的那四個丫頭你可去查了底細?” “都查了。”夏喧輕聲道,“主子猜的沒錯,其中還真有人有不小的來頭。” “誰?”紫玉腳步未停,細細的黛眉卻是微微一蹙。 “那個琉璃先前是服侍過嵐嬪的,那個連翹,原先是在婉貴人……哦不對,是婉嬪手下當差的。” “婉嬪?”紫玉一愣,止了步子轉頭道,“你沒弄錯?” 夏喧搖了搖頭,“奴婢查的很仔細,想來應該不會錯的。” 紫玉聞言思忖了片刻,然後又道,“那麼緋月和枕月呢?” “那兩個丫頭倒是幹幹淨淨的,原先在漿洗局當差,後來因為能幹,被賀公公看中,調教了一番以後送來的。” “行了,那琉璃就打發她去外院吧,緋月跟枕月再好好看看,若是真的忠心,便也不能虧待了她們。” “是,那麼連翹呢?” 連翹,從前她跟秦綰綰交好的時候,在她的屋中似乎並未見到過這個宮女。想來應該也是在外院打雜的,所以從未入過她的眼。想到這裏,紫玉便有了定奪道,“便就先派些不輕不重的活計讓她做,日後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