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女士如此慎重,說明事理這樣清晰,這無疑是真的!
爺爺一見到這畫軸,馬上聯想到了那個北風狂嘯的淩晨的援救,唐家奶奶蘇醒過來滾下床鋪向大家叩謝,被大家七手八腳扶上床鋪時伸手探摸傘袋那個緊張、遲疑、驚喜、舒緩的這一連串生動的表情一一在爺爺腦海中閃過,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狀態,在那樣的環境下,是根本演繹不出來的,一定是本能的反映,同時被很好地掩飾了過去而已。
能使有如此自製力的婦人展現這樣的神態,這個東西在婦女的心目中一定是如生命般重要的,否者絕無他說!
為了更加慎重,爺爺除了從心中過濾了那些個鏡頭外,憑著對中國字畫的熟悉、了解,根據唐家奶奶意願懸掛陰涼那卷字畫時,盡管決不可能探看一下,但確實是作了手感的仔細認真掂量。這幅畫作確實是汲了些水份,份量明顯要重於幹燥的,但憑著多年對中國字畫畫軸、畫卷研究的經驗,這厚重度,這壓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用拇指和食指對畫作層麵的輕揉,也明顯比裝裱過的一般畫作厚實不少。爺爺通過這一係列的感覺,心中已確定這卷字畫一定不是單體的裝裱,而是有其它紙質的襯入。盡管不知道襯入的紙材是什麼,但唐家奶奶說的一點絕對是真實的:那就是這畫一定是有二幅字或者畫複合裝裱過了!
要做這樣特殊的裝裱,而且還冒著有可能損壞原作的風險,這除了製作人成心行騙這一特殊原因處,那就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對原書畫做掩飾!
婦人不可能預先做好準備到我們這裏來昏厥,那怕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做了這樣的準備,到我們這窮山窩裏,幾乎家家都快斷炊煙了,能騙到什麼呢?故行騙的可能幾為零,如此,那就必是後者無疑了!
究竟是什麼,要冒如此大的風險,值得冒如此大的風險?那隻有一個可能:為保護瑰寶不至露麵,那就證明,此絕對為瑰寶無疑!
如此串聯起來考慮,婦人說的,應該完全是真的。
如此說來,這是唐家的瑰寶無疑,但也更是咱們國家的寶貝無疑,唐女士用生命承擔著這重任,為這完全可以獻出生命,這絕對無庸置疑。但這樣的境況,唐女士這樣的身體,這畫晾幹後能送到西北嗎?萬一找不到西北接管的那一支、萬一路上唐女士舊病複發、萬一再出現生活窘迫的問題、萬一沿途碰到壞人……
獻出了生命仍大事未了,心意未竟,甚至國寶毀損……
怎麼辦?
怎麼辦?!
鬧鍾的嘀嗒聲絞和、撞擊著爺爺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急促。
不!絕對不能這樣!
這樣瘦弱的女士,能毅然擔承如此重任,甚至為瑰寶不惜獻身,做為大老爺們、做為也可算是中國書畫管理者的自己,怎能沒有道義,怎能讓國寶再遇風險甚至壞損!
我一定要說服唐女士,讓唐女士將畫作留下來。由文化館,由政府,由國家來承擔這生命之重!
經過大半夜的輾轉反側,在黎明到來、雄雞報曉的前夕,爺爺做出了重大的決定。
當時的爺爺無論做什麼夢都不可能夢到,自己的這個決定,保住了這國寶,但卻使館長死於非命,使他的兒子—我的爸爸,他的孫子—我,在這幾乎還未開發的山區生活了大半輩子;他的重孫,不但就出生在此,也在這幾乎尚未開發的山角落渡過了最最寶貴的童年!
這國寶,又演繹了一出熱血飛灑、驚心動魄的連續劇,書寫了又一部傳奇!
當然,為了唐家奶奶、為了林大叔、為了徐館長的熱血生命;為了爺爺們、爸爸們的赤誠忠心、為了唐寅以及他那些過命朋友們留下來的國寶能在寶兒他們以及他們子子孫孫永遠傳承、敬仰下去,我會忠實地把這傳奇故事講下去。希望我這真實故事的“傳奇”給讀者朋友們的不是糟粕,希望讀者朋友一直有興趣陪伴這“傳奇”演繹下去,直到有個圓滿的結局。
時間有著她固定的腳步,新的一天又準時到來。
黎明的第一縷光線透過隻蒙了塑料薄膜的窗戶,爺爺便一個翻身起了床,與奶奶打個招呼,讓唐家奶奶放心。彼上他那件不知跟了他多少年的棉襖,套上山襪就出了門,把他投入了全部精力的“采風”活動也全部一股腦兒拋向了身後。
踏著滿山滿路的積雪,撥開被積雪壓彎了腰伏倒在路的二側,阻擋了行路人的青竹、樹枝,遠方的樹眾竹林間,早起的鳥兒竄上跳下,時不時傳過來一二聲清脆悅耳的啼鳴,倏忽間,還偶有活蹦亂跳的鬆鼠突然從身邊竄過,帶出一片竄落積雪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