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劉藝雪,一個李家傭人的女兒,我的母親是一個往人海裏一丟就馬上找不到了的平凡的人,同時,也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別人的傭人,成天受人使喚,常常被人刁難,然而記憶當中母親總是一次次完美的化解危機。母親的主人,也就是李家的主人,李星憲的父親——李世開曾經對母親說過,工作的每時每刻都要兢兢業業,否則一旦表現不好,將會受最嚴重的懲罰——所謂嚴重的懲罰,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但是我記得這所謂的最嚴重的懲罰在李家的傭人裏,特別是女傭裏用的次數最多。我常常聽見李家的後花園裏傳來幾聲淒涼怪異的慘叫,緊接著看見有那麼幾個人,蒙著麵,穿著黑衣,抬著一副白色擔架,擔架蒙上了黑色的布,看不清裏麵的狀況,可是擔架的底部卻在緩緩的滴血,一滴一滴,造出了一朵一朵的血花,跑過去看,後花園的草地上,有那麼一灘血,一個女傭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簡單的女仆裝上沾滿了血跡,女傭的眼睛總是呆呆的呈現死魚眼睛一樣的灰白色,雙手放在胸前不安的攪動著,麵孔因為極度恐懼而變得猙獰——每每看到這個我的瞳孔總是一陣縮緊,因此比較慶幸母親工作地無可挑剔令主人滿意。
然後在那一天,我看見了李星憲。
同樣的表情,同樣的眼神,同樣的……心情。
那時的他,穿著如絲綢般華貴的小西裝,踩著鞋子一踏一踏的走在後花園,如流水一般柔和的笑聲時不時的響起,經過三米高的院牆多次反射,回蕩在這後花園內。雖然在仆人的陪伴下,看起來快快樂樂的,但是眼裏那一層深深的落寞卻是遮擋不住的,我望著他,心裏微動,就這麼順理成章的快跳了兩拍。
我想走過去和他打個招呼,問問他可不可以一起玩,可是母親拉住我,輕聲嚴肅的告誡我:“你聽著,雪兒,”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溫柔慈祥中隱約帶著一點做母親的威嚴,“你和他,不是一個檔次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爺,而我們的雪兒卻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傭人的女兒,是媽媽不好,原諒媽媽說這樣的話,我想說,我們的雪兒……不配和那個高高在上的李星憲李小少爺玩……”
“雪兒,是媽媽不好,媽媽不夠努力,如果媽媽努力一點,成為一個富翁,或者是一個貴族,那麼我們的雪兒,我最愛的女兒就可以和他一起玩了,是媽媽不好,請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乖,我們,太渺小了……”
“以至於……配不上他……”
年幼的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母親嘴裏的“小少爺”在仆人的陪同下慢慢、慢慢地離開後花園,消失在小路的盡頭,我努力的踮著腳看著,隻期望他能再回過頭,注意一下我。
但是,沒有。
心裏突然隱隱的痛了起來,眼底迅速升騰起不符合我這個年紀的淡漠,輕輕地推開了母親,伸出手拭去了母親眼角的淚水。咧開嘴,乖巧地笑了,但是眼底參雜著的一絲悲傷卻怎麼也掩飾不掉:“好的,媽媽。我不會去接近他的。我和他,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
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知道,說這話的時候,心底是如何的痛。
然而小孩子中就是小孩子,脾氣喜怒無常,猶如暴風雨一般——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不久,我快樂的跑到母親身邊,伸出手要母親抱抱。
母親抬起頭看了看我,然後聽到我身後有聲音,視線往那一瞥,就是這一瞥,令平常不拘言笑的她好不容易彎起的一抹微笑凝固在了嘴角。
我轉過身,隨著母親的視線望去,迎著陽光,隻看到了一個男人模糊的輪廓,男人身後的那輪金色的太陽,刺得我眼睛生疼,心裏突然莫名其妙的泛起了一絲絲漣漪,我緊緊抓住胸口處的衣服,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對方,心裏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丁玲,我來看你了。意想不到吧?”對方溫和地笑著。
母親愣住了,在呆愣的片刻無神的眼睛一直盯著對方,幹澀的嘴唇緩緩張合,發出幾個生澀的音節:“劉……覃(q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