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富蘆芥(2)(1 / 1)

父親的腳步透出頹喪的感覺,顯然又不是好的一周。母親從樓上下來燒水準備給丈夫洗澡,托婭翻個身正對麵土牆,土牆那側既是廁所兼浴室。

“我問隔壁布讚家要了兩匹布,那老頭子還裝死不肯給我,好說歹說才要了來。”

“要布幹什麼?”父親脫衣服扔到廁角,倒口涼茶。

“格爾泰要上學,沒件整衣服怎麼行,不能叫人看低了。”

“哦,唉…老板的錢還是不肯給,過兩天我再去堵他。”

“靠你一個人去堵有什麼用。”

“總要試試啊。”

“那這禮拜幹到活了沒?”

“幹了兩天錢現給的,在袋裏你一會兒拿去。”

“多少?”

“……”

烏日娜探入口袋,抽出幾張皺巴巴的票子,不禁失了好臉色。

“這點錢補上回的米也不夠啊。”

“我也沒法,現在修房的越來越少。”

“去巴彥淖爾瞧瞧啊。”

“巴彥淖爾油錢哪夠。”

“那怎麼辦啊?”

董智根沒辦法,用水衝了身子後草草抹幹。

“格爾泰要上學,家裏幾張嘴等著飽肚子,我……”

“你那鞋做成了嗎?”

“做一雙鞋才幾個錢,而且做的人多價格低的都快趕上針線錢了。”

一陣沉默,隻聽得一牆之隔的零零碎碎的腳步,本就不寬裕的家為了給弟弟上學借了債,這麼一想娜仁托婭頭皮又痛了起來。

“要是托婭再大些就好了。”母親忽然開口,“好像長城那塊的麻巧村缺女娃,嫁過去一個能補上好幾萬呢。”

“嗯,托婭還太小了。”

一牆之隔的女孩聽的心驚肉跳,在沙日塔拉拜山更北方的古長城,離這兒很遠很遠,好像那兒是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但因為礦產豐富,那裏的人也日漸富裕起來。

隻是那兒少女人傳宗接代,所以才有這樣的傳言。

托婭又翻個身背對牆壁捂起耳朵,眼淚順著麵頰滴在硬梆梆的充著沙子的枕頭上。

“你先撐幾天我再來想辦法。”父親的聲音,“卡巴前兩天我碰上了,他是個有主意的人,我問問他看有什麼辦的。”

“我是怕撐不久。”

父母的腳步漸行漸遠,不一會兒就上了樓回了房,娜仁托婭哭了會兒後也就停了。

她想起白天在草丘上做的一個夢,夢到自己上了學,在大操場上升國旗,跟著又和同學一塊跳舞。

那是個美的不能再美的夢。

(二)早上切了幾片幹酪弄了點馬奶茶,母親沒有叫托婭一塊去吃,而是將她趕出門趕到草茵上。

托婭幫同村的格藍叔家看牛羊,看一天能賺幾塊奶餅和兩小袋炒米,所以母親不用照顧她吃食。

天氣晴好,風輕雲岫,格藍叔的一隻腳斷了,騎著匹瘦馬招呼托婭過去。托婭做事很認真,雖然臉上笑容不多但偶爾的也會和牛羊對話。

“吃啊吃啊,吃飽了然後吃了你。”

她隨身的一個布袋,除了裝掌蛙外也用來裝牛糞,她的房頂每有漏雨都是用牛糞塗上的,另外牛糞也是家裏火灶的最佳助燃劑。

這東西一點也不臭,一股酸草氣味。

午後托婭找了處樹蔭吃奶餅,渴了就吸兩口陰陽湖的水。她想如果自己有張網就好了,聽格藍叔說陰陽湖裏有鯽魚,要是有網就能抓上它幾條了。

這麼想著弟弟格爾泰一身新衣的跑過來,他後麵沒跟著母親,看來是偷偷溜出來的。

“姐。”弟弟用蒙語喊道,他還不太會說普通話,不是沒學……而是腦子笨。

托婭七歲的時候已跟著漢族的爸爸將普通話學的很流利了。

“你怎麼跑出來了,一會兒娘瞧見了,又罵我了。”

“她呼呼啦。”弟弟指母親睡著了。

“哦。”

“姐你在噶嘛?”

“看羊。”

“看羊,那我上去騎騎。”

“不行,羊是格藍叔的。”

“爸說等我高了也給我一匹馬。”

“嗯。”

“姐你要馬嗎?”

“不要。”

“那你要什麼?”

“什麼也不要。”

“姐那你讓我騎。”

“你回去啦,別在這鬧。”

“你讓我騎會兒我就不鬧了。”

娜仁托婭以“是不是真的”的眼神看著弟弟,不久後她四肢撐地趴下來,讓格爾泰爬到背上。

但其實十一歲的托婭身材和弟弟一般嬌小,背上帶著個人感覺特別沉,而且弟弟還邊騎邊甩手搖臂,真當自己在馳騁草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