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拈花笑(1 / 1)

畢竟是十多年的寒毒,解起來雖說是隻一兩個時辰的功夫,但恢複起來卻並不容易。按孟雲蘇的說法,楚知一副被毒和蠱掏空了的身子要一點點補回來至少需要一年時間。當然,楚知年紀小,如果他就是蒼水,那今年不過才十九歲,慢慢養著,要想年歲久長不是難事。

這段時間,楚釗和季十三打了個商量,決定就在宗靈穀住下來,左右楚宅已封,外麵江湖也不太平,而宗靈穀除卻猛獸毒物,卻是好山好水。況且楚知住在這兒還有孟雲蘇在,也能讓人放心許多。

何況……楚釗看了眼正吭哧吭哧爬樹采秋芙蓉花給孟雲蘇做芙蓉糕的季十三,識趣地轉身離開,去給楚知煎藥。

楚釗於風月之事一向遲鈍,但近來不知怎麼,眼睛卻尖利了不少。大概是嚼了番自己心裏對小知那些說不得的心思後,識得了佛祖那拈花指尖,及唇邊一笑,我們楚釗楚大俠——頓悟了。

那日他避開孟雲蘇和獨自歪在屋頂喝酒的季十三聊到了這些。

季十三這人平時吊兒郎當,說話做事從來沒個正形,和他一雙看似有萬千滄桑的眼睛極不相襯。可這人要是喝醉了,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也不怎麼說話,隻是沉默著一口接一口灌酒。

楚釗提過季十三手邊另一壇酒,兩三下拍開泥封,仰頭也灌了一口,孟雲蘇自己釀的海棠酒入口清甜微辛,讓喝慣了燒刀子的楚釗皺了皺眉,像是不過癮,又灌了兩口,才擦擦嘴開口問,“季大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季十三躺下來腦袋枕著手,麵色沉鬱,“楚兄弟,我先問你,眼下你知道了楚知他是蒼水,也治好了一身病,你打算怎麼辦?”

楚釗手摩挲著酒壇,沉默了會兒,道,“……他是蒼水,這一點我不否認。但他也是我弟弟。”

季十三像是歎了口氣,閉上眼,“楚釗,你不用這麼防備。我心裏也希望他隻是你的弟弟……十多年前我和蒼水他爹蒼崇是好友,但……隻因為我的一己私欲,讓他背負了背信棄義的名聲,最終身死寒潭……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蒼崇。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找蒼水,就是為了補償。”

季十三看了眼楚釗,“阿水他是我故人之子,我自詡算是他的長輩,在蒼崇夫婦死後,我心裏就一直都把阿水看作是自己的兒子。按照路也筠的遺願,她隻希望阿水能平安,不要摻和進任何江湖的紛爭,大了娶個媳婦生幾個孩子,平淡過完一生。”說到這裏季十三停了停,目光在夜色月光裏顯得犀利了很多,說話卻有些難以開口,“……說實話,楚釗,好歹我也算是癡長了你十多年的江湖經曆,看過的人不說多也不算少了,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你日後會有非常不錯的前程……你和阿水,我並不看好。我知道眼下阿水他很依賴你,但那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他是不正常的。而如今他解了蠱和毒,以後隻會越來越正常,他終有一天會成為一個獨立的人,過一個正常男人該過的生活。”

楚釗麵色深沉,依然是沉默,把著酒壇的手卻一寸寸收緊,而後又一點點鬆開,許久才開口道,“季大哥,你說希望……阿水,他能過平淡的一生,可又怎知,這江湖,讓不讓他過?”

季十三皺眉道,“我不會再讓小知受到傷害的。外麵的那些麻煩,我會親自解決。在這之前,我會讓小知住在宗靈穀。”

楚釗又灌了口酒,不知是不是錯覺,這酒原先還嫌甜膩,此刻入喉回味,卻讓人不知是什麼滋味。他抹了抹嘴角,“前段日子,江湖上就有傳言,說當年的蒼桀教聖物朝天闕就在蒼崇的兒子身上。當時這傳言並沒人相信,也就是個談資罷了,我也沒當真,直到……阿水他出事,後來又出了各大門派被蒼桀教複仇的事,如今看來,所有矛頭都指向這重出江湖的蒼桀教了。要替阿水鋪路,就要去會一會這如今的蒼桀教。”

季十三想說些什麼,被楚釗低沉的聲音打斷,“季大哥希望能為小知鋪好路,能讓他一生平安,我的想法是一樣的。至於我和小知,季大哥大可放心,我從未對小知說過什麼,也並未逾矩,此後也不會逾矩。若是小知想要娶妻生子,我自然不會阻止。但……若是日後,小知仍然像如今這般,那楚某,定然再不放手!”

楚釗起身離開,幾步外的高大身影竟有幾分蒼涼,“我撿到小知時,曾經發過誓,這一輩子都不會丟下他。我生來二十多年從未喜歡過什麼男子,對小知也不知是不是喜歡,但此生,絕不會再有什麼人,能讓我這樣發誓。季大哥,今夜之事,到此為止,這是我楚釗所能做的最大讓步。”

楚釗向來是個話不多的,這次這洋洋灑灑一番話說得落拓又大氣,實在是他一生少見的模樣。季十三與之相識未久,自是對這樣的楚釗很陌生,以至於人已經走遠,撂下的話卻還像縈繞在四周,帶著說話人一腔感情,散不開去。

季十三望著楚釗離開時的方向,眉頭緊蹙,卻不知是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