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重雲蔽天,崇九江上,濁浪借了西北戰場上千軍萬馬的架勢嘶吼著奔騰,一片大雨淋漓,似豆大白珠自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混著雷雨、浪濤之聲盡數潑灑向泱泱大江,巍巍深山。

此時一隊披甲負糧的士兵自北行來,帶隊之人甚是清瘦,約二十有五,眉宇清俊好似水墨繪成的青山秋水,腰別一杏黃葫蘆,雖這一襲白衣沾染了雨水塵沙已汙濁不堪,但那人腳步雖急,模樣卻依舊從容平和。這青年身後跟著八個士兵,麵色如鐵,似不見腳下狂躁江水,頭頂瓢潑大雨。

行了小半個時辰一旁似是出現了村莊,帶頭的人放滿了腳步,看著崇九江怒濤一隊人皆是無言,青年似是想起什麼,便昂起頭來嘬口長嘯,那自唇齒之間發出的聲音宛轉高亢,清脆明快,好似能百回不止。青年眯起雙目,看著水天交溶之處遠遠飛來了一隻翎毛油亮的灰鴿。

那隻灰鴿聞了悠長嘯聲似氣機被牽動一般,撲騰著雙翅落到領頭青年肩上,猶如久別重逢般親昵地蹭了蹭青年露在領口外的脖頸,發出“啾、啾”的叫聲。青年撫了撫那小鴿子,從囊中掏了幾粒玉米,任灰鴿在手掌上啄食幹玉米粒。

領頭人摘下愛鳥爪上的小竹筒,倒出一小張折得整齊的薄紙,看完那蠅頭小楷後青年嘴角不由漾開一抹微笑,將薄紙塞入自己袖中暗袋,轉過頭向隊中一人頗是熟練地比劃手語。

隊中那人生得夯實,從懷中翻出一張老舊的地圖,細細對比著,向那領頭的青年喊了一聲:“是了,淩大哥。”

淩姓青年輕輕點頭,又做了個手勢。那夯實漢子見了不由喜悅非常,朝後麵七個士兵大喊道:“停下休整!再走一天就到啦!”

聽聞此言那七人皆是一愣,這路都走了一個月了可算是到了營地。後麵一方臉士兵硬耐著激動向那夯實漢子大聲問道:“劉鴻!你說的可是真的?”

劉鴻揚眉:“你信不過我,難道信不過淩將軍?”

“怎麼信不過了!將軍你可別聽這夯貨亂講……”那方臉漢子老臉一紅罵道,這氣氛也不似之前一片死氣沉沉了,幾位士兵互相揶揄起來,一片豪爽笑聲,而那青年低頭看著灰鴿啄食幹玉米粒,眼裏流出幾許寵愛。

那領頭青年原名淩明蒼,破例承父親在朝中輔國大將軍的職位,後因被人設計變成了個啞巴,貶為一介布衣,便更名淩青,又用兩年時間在沙場上浴血奮戰成為現在的寧遠將軍,軍中頗有威望。

這次聖上派他去平叛,卻因軍中出了奸細,正是衝他而來,情急之下便帶著另八人突出重圍擇日彙合,留下副將範進,令與振合城外守軍彙合,如此便沒了顧慮,另抄道路走,其間遇襲了數次,這一來九人皆是司空見慣了。

行了兩個月淩青聽農民道兩軍僵持,而副將靠灰鴿傳遞的信件中也有同樣意思,軍中主將不在,叛軍中首領箭傷難愈,前幾日灰鴿更是傳來叛軍中一人舉止詭異,範進在城上見過此人數麵,容貌竟似六年前逝去的輔國大將軍,接到信後淩青一路人更是加快腳步未敢拖延,今日又有傳信,道雲遊奇人相助,軍中稍定。

淩青看著濁浪滾滾,蹙起雙眉:振合城城牆極為堅固,這縣令丟了此處若要收複憑無首的守軍可謂不容易,但若時而派幾支小隊截斷後院卻容易……不管如何,還是早些趕回去好。

見淩青回頭比劃著,劉鴻便朝那七人道:“趕路嘍!”

幾人應了一聲,背起幹糧來。

七月流火,天氣最是反複無常,方才那磅礴大雨已停了,大風不似先前,緩了些許。而崇九江上重重怒濤卻似忘了疲憊排空而來猶可催山,也不知這江水黃沙之下又埋葬多少英雄白骨。

領頭的青年輕撫著肩上灰鴿,有如未見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