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裏果然溫暖許多,日光燈刺眼地照亮了整個通道,盡頭,有一個流浪藝人正靠坐在牆邊,麵前放著一把破舊的吉他。
許帆本無心搭訕,但實在又是耐不住安靜的人,所以放下方澄,也學著那流浪人靠座在牆邊道:“這大哥,你麵前怎麼不放隻碗?”
流浪人胡子拉碴,滿頭亂發,衣著破爛,要是在大夏天,估計得有一堆蒼蠅圍著他打轉。
流浪人並不轉頭看許帆,依舊是端坐著,從容答道:“我不要錢,所以不需要碗。”
許帆奇道:“在這裏唱歌不收錢?你是藝術家?”
流浪人笑著搖了搖頭,“不,唱歌隻是我年輕時的夢,現在老了,重拾夢想,希望我糟糕的音樂可以讓人聽出一些生命的道理。”
許帆被勾起興趣了,往那人身邊湊了湊,方澄立即拉他,卻被許帆滿不在意地繞開,反而拉著方澄一道湊過去。
於是方澄眼看著又要吐了。
流浪人的外形太過於淩亂糟糕,以至於看不出年齡,但他溫和笑道:“小兄弟,大半夜遇到也是緣分,我給你來一首?”
許帆:“好。”
流浪人抱起吉他,烏黑的指甲輕輕彈奏,是一首很老的歌,外麵的世界。
流浪人的聲音磁性而沙啞,帶著歲月的痕跡,緩緩唱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
……
吉他放在地上,外麵風聲呼呼,意猶未盡地卷走滿地落葉。
許帆點了點頭,“唱得不錯。”他用手肘拱了拱方澄,問道:“是?”
方恒不耐道:“是的是的。”
許帆轉頭問道:“生命有什麼道理?”
流浪人這時終於轉頭,看了許帆和方澄一眼,目光銳利卻溫和,一瞬間讓許帆想起了陳江海。眼神很像,一樣的看破了一些東西,放下了一些東西,從此坦然地麵對生活。
流浪人道:“小夥子,生命其實沒什麼道理,很抽象,總結說來,不過就是一句珍惜眼前人。不要淪落到我這樣,沒人可珍惜,就算守著一堆金山,也沒有用。”
流浪人德目光掃過方澄,微笑道:“這位先生一看就是貴人,好好對這小夥子,你的伴兒是個好人。”
方澄登時袖起了臉,許帆愣了一瞬,笑罵道:“去他媽的道理,還以為是什麼得到高人,連我們是兄弟都看不出來?在這裏亂放屁。”
流浪人朗聲一笑,端起吉他隨意地撥弄著,清淡舒緩的音樂傳出。
許帆手機響了,他最後看了流浪人一眼,牽著方澄走出地下通道。
機場門口,一輛黑色長車等著,許帆剛走近,駕駛員立即下車拉開了後座車門。
後座竟然還是麵對麵兩排的座位嗎,許帆剛坐進去,就瞧見了對麵一臉微笑的顧友傑。
許帆笑道:“友傑哥,好氣魄的車啊。”
顧友傑溫和一笑,向方澄招呼道:“方總監,歡迎來b市,希望你玩的開心。”
許帆冷笑著打斷:“友傑哥,他是陪我來掃墓的。”
顧友傑從容道:“恩,我也陪你去。先去吃點東西,我送你們回酒店,明早有車來接你們。”
許帆不說話,看著窗外的風景,城市五年來的變化從他眼中急速掠過,許帆很難得的,忽然覺得心慌。他總不願麵對的過去,他急於拋棄的過去,他不敢想起的過去,似乎已經先一步將他拋棄了。這座城市,日新月異,街道拓寬了,即使是夜晚依舊繁華,以前巷弄口的餛飩攤,早不知去了何處,巷弄被規劃成了一棟棟高大廈,怪物一樣地俯視著穿梭在街道裏的車輛。
這座昔年的古城,如今成了一個鋼鐵盒子。
顧友傑欠身,覆住許帆的手背,溫和道:“小帆,帶你去吃你以前最愛的雙菇麵。那家店還開著,你一定會喜歡。”
許帆抽出手,沉默地點頭。
方澄疑惑地打量著兩人,最終什麼都沒問出。
迎春園,百年老字號,招牌主食雙菇麵。許帆下車的一瞬間,眼睛一亮,登時拉著方澄道:“方方,我跟你說喔,這家店我從小吃到大的!裏麵最廚房的一張桌子上還有我以前刻的字呢!”
方澄好脾氣地問:“刻的什麼?”
許帆飛揚的神采一瞬間垮了下來,方澄莫名其妙。
顧友傑淡淡道:“他刻的是,以後要成為一個像友傑哥一樣厲害的人。”
方澄客氣道:“顧總的確是很有本事。”
許帆拉著方澄,率先進了迎春園。
許帆猶豫了一瞬,直奔角落那張桌子。
三人剛坐下,方澄四周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奇怪,周圍的桌子都是新的,就這張很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