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延二十六年,周帝玄玿駕崩,諡號孝哀皇帝,廟號中宗。孝哀帝在位七百餘日,成為大周有史以來稱帝時間最短的君王。一個哀字為他淒涼短暫的一生畫上句號,最終隻成為史官丹青下一抹斑駁痕記。
同年末,天子遺詔有言,念皇子恒栩尚幼,暫冊封為太子,於舞勺之年登基。並封靖王玄玧為攝政王,同皇太後協理朝政。
數十餘字決定了大周新一輪權力割據,沒有人會去懷疑遺詔真偽,即便先帝尚在,朝中亦沒有人敢挺身而出,和太後及靖王的勢力抗衡。那個盛極一時的國度曆經讚譽榮光熏醉,越發慵懶不堪,昔日雄獅身上的瘡口如今並非來自外界,而是髒器稠血已經慢慢腐壞。
可悲的是身處其中的人卻渾然未覺,或為名,或為利,卻無人為了天下蒼生。
唯一一位效忠三朝的老臣王啟林,在接到遺詔那日於朝堂上勃然大怒,憤指靖王狼子野心,世人皆知,難當攝政王。老人怒發衝冠,破口喝斥,卻無人響應,寂寂大殿之上,唯剩耄耋老翁哭腔震耳。向來同靖王不和的太後亦默不作聲,任他宣泄完畢後方命人將王啟林拖出太和殿,老人悲痛不已,竟匐於殿外叩首不絕,直至額上鮮血染紅了鏤刻龍紋的玉階,最後卒於太和殿外。
三日後,攝政王傳令,右相王氏藐視帝詔,汙蔑朝臣,罪加一等,責王氏一門下獄看管,不日斬首。
自此,長安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氏也步上了柳氏後塵,卻慘於柳氏百倍。當年柳氏隻被滿門流放充軍,王氏的下場卻是滅族。最後唯剩太後殷氏,皇後左氏風雨飄搖,死守祖宗基業,垂垂掙紮。
消息傳到大夏,朝堂上下亦是震驚不已。如此一來,大周竟成了無君之國,太後與攝政王分權而立,泱泱大國,落到這般田地,可歎亦可憫。
皇城東宮,退朝後玄琰未回偏殿,卻隨赫連宇閉門議事。方才朝堂上眾口分說,暗中玄機二人不是沒有看出來。有好戰的將軍已隱隱透露征伐之意,稱大周今非昔比,同這無君之國締盟,實乃損歿了大夏皇威。亦有大臣上諫,君貴有信,不可以強弱視之。兩派爭論不休,惹得赫連旻頭疼不已,最後將燙手山芋扔給堂下愛子,拋一句由太子定奪便退了朝。
闔上殿門,玄琰看著案上青花瓷盞,漠然道,“遺詔定是假的,周帝斷不會封他為攝政王,可太後為何不作反應,”
赫連宇眉目森然,輕言道,“不是周帝封的,便是太後封的,”見玄琰尚未看透,遂又淡淡開口,“你以為如今的大周,除了靖王,太後還能倚靠誰?是那個尚在繈褓的嬰兒,還是以女子之身稱帝?哪個更容易一些?”
縱然母子二人爭鬥數年,手握彼此的把柄,卻又不得不相倚相存。殷太後自然知道,隻要太子恒栩在世一日,如今的攝政王玄玧便絕無成為九五之尊的可能。如此才一麵反了常態,對攝政王不再咄咄緊逼,一麵卻又號令禁軍嚴守後宮,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子一步。
可距離太子舞勺之年還有那樣漫長的時光,其間會發生什麼,誰也預料不到。
“赫連宇,靖王信不過,他可以為了除掉我叛國通敵,有朝一日也會為了私利背叛盟國,”玄琰眸光堅毅,他絕不會再讓誰毀了珍視的東西,從前信錯了人,或許重來一次還是會選擇獨自回去麵對一切,卻再也不是那個不作反擊,任人欺侮的傻子。
“他的野心不止於此,”赫連宇輕輕掃過玄琰的臉,“隻是眼下時機還未成熟,朝中的嘴由我來堵,你要做的便是率軍趕赴夏周邊境,突厥早已蠢蠢欲動,就在這幾日了,”
“你是說突厥會......”玄琰愕然驚窒,雖有準備,卻不想會這樣快,
“連我們都能看出的破綻,突厥會錯失良機麼?”現在的大周縱是傾盡國力亦無法阻擋突厥鐵騎,更何況一個沒有君主沒有大將的國家,如此誘人的一塊肥肉,誰不想爭奪。
“你會幫大周?”玄琰凝視赫連宇雙瞳,卻不見一絲異樣,眉宇坦然如昨。
“並非幫大周,而是幫我自己,”每一步,每一計,赫連宇都是在為自己,所有路程早已算計好,隻是途中卻激起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讓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悄然闖進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