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年二八,大雪。
林木裹著厚厚的棉被坐在階前,一口一口喝著溫酒,他喝的很慢,每喝一口,都會皺一下眉頭,很痛,卻讓他有一種真實的感受。
門,是開著的,能夠毫無阻礙的看很遠,可是現在隻有尺餘厚的積雪,一直延伸到盡頭。
路,很長,借著雪,更加變得延長。
酒,喝道第三壺,林木原本無神的雙眼顫動了一下,嘴角也牽出一絲笑來。
有一個人走了過來,灰布衣裳,灰白頭發,就連皮膚,也顯了灰白的顏色。他拄著一根拐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也很蹣跚,佝僂著身子,時不時的會停下,喘一口氣,再接著走。
他好像看不見,因為他的眼睛纏著一塊灰白的布條,可他卻走得很確定,好像知道,這條路,他走的是對的,即使沒了視線,也能這般的確定。
那人走到了門口,林木又倒了一杯酒,卻沒有喝,那酒是給來人準備的。
來人穩穩的站在了林木的身前,林木有些艱難的起身,將酒遞給了他,可他沒有喝,將酒灑在了身前,林木吸了吸鼻子,狠狠的眨了眨眼睛,轉身又倒了一杯酒,來人慢慢的喝盡。
“酒好,能暖身子。”來人低聲說了句。
林木扶著他在階上坐下,將身上的棉被披在了他的身上,也輕聲說道:“能暖身子,就多喝一點兒,算你欠我的酒,還了。”
來人嗬嗬的笑了起來,摸索著給自己倒上酒,慢慢的喝著。
林木揉了揉眼睛,問道:“這次真瞎了?”
來人道:“還不都怪你死瞎子的亂叫,這下好了,真瞎了。”
林木背過了身子,好像怕他看見,柔柔的說道:“你這話說的我可就不願意聽。”
來人道:“不願聽,我就不說了。”
林木道:“還有脾氣,多大的人了。”
來人作勢要打林木,林木卻靠了過去,讓他的手,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來人神情一滯,林木卻說道:“趁你還有力氣,能打就讓你打一下,誰讓你是我師傅呢?”
來人收回了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卻沒有說話。
這雪,落的大了,鵝毛般的飄落。
林木和來人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一左一右,話卻說的很少,畢竟,該說的話早已明了,不該說的話,進了酒裏。
來人放下了酒杯,說道:“光喝酒沒意思,給你唱個曲,怎樣?”
林木一呆,問道:“你還會唱曲?”
來人頗為自豪,道:“開玩笑,我還準備著拿這手藝混飯吃呢?”
林木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抹眼淚,直笑的胸前傷口一陣一陣的痛,方才停下。
來人卻不理會,清了清嗓子便自顧自的唱了起來。
“隻聽得,帝王君主,山呼的萬歲,哪聽得,忠魂白骨,無言的慟哭?隻見得,為君為將,身騎的白馬,哪見得,衣冠為塚,千裏的孤墳?說透了,世間的繁華,說不完,滿目的淒涼,朱門總聞酒肉臭,誰去看,餓殍於野,凍死成骨?隻一場好大的雪,落了個白茫茫的大地真幹淨......”
亂七八糟的調子,亂七八糟的唱詞,亂七八糟的情緒,可林木聽著,卻是入了神,越看這落下的大雪,卻是覺得髒。
“世間的不平事,本就占了大多數,你唱給誰聽啊?”
來人喝了口酒,道:“唱給你聽啊。”
林木想笑,卻笑不出來,他說道:“有用啊?”
來人卻答非所問,道:“那把招魂棱,還在?”
林木道:“還在。”
來人道:“帶上它,去藥王穀,你的那幫子人應該都在那兒,然後去一趟長安,找一個叫北落師門的人,他見了招魂棱,自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林木疑惑,問道:“做什麼?”
來人卻不再說話了,隻是繼續的唱著那亂七八糟的詞曲,唱著亂七八糟情緒......
年三十,無月,夜卻並不顯得夜,滿天的煙火,滿街的燈紅,爆竹聲中,炸響的是人們對於一年的情緒,不管是有多少的喜怒哀樂,在這一天中,在這一聲聲的爆竹聲中,釋放了個幹淨,留下的都是一張張笑臉,都是一聲聲的祝福,也為舊的一年畫上的句號,為新的一年,寫上了開頭。
也就在這一天,林木和元采采在一架馬車裏,過了個年,很潦草,卻很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