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節我回到家鄉
強烈的思鄉之情一直纏繞著我,時常做著回家的準備,苦於平日太忙一直不能成行。去年的正月初二,我終於踏上了回家的列車。此一行,最好的感覺是在鐵力火車站下車的一刹那:一縷清新的涼氣直達心底。啊!多時沒有體會到的痛快。
回到家鄉。想象中的美好和實際的破敗形成強烈的反差,讓我一下子沒了精神。回來後竟很長時間提不起跟帖的熱情。以至於過去十個月了,才坐下來,以冷靜的心態記述家鄉的過去和現在回到家鄉的見聞。
我的出生地叫二十一。據說是從伊春火車站起算,沿50年代開發雙子河林業實驗局時倒背的道影子走,到這兒是21公裏,因而得名。現在經過多次改道取直,實際距離大約15公裏。我一直不知道在行政區劃上該怎樣稱呼她。
到我記事兒時,已是20世紀60年代初。那時這裏分成三片家屬區,也就是三個街——護林街(口語稱“山上”)、愛林街(“山下”)、茂林街(“站北”)。森鐵處有一名副主任主管街道,下設有街長、組長,都在自己家裏管事兒。組織掃盲學習、義務勞動、護林防火宣傳等。那時每年的護林防火期,街長用1厘米厚的木板,做一個約長30×寬8厘米的小牌,正麵寫“護林防火”背麵寫“人人有責”係上一個紅布條,通過組長發到住家戶去挨家輪換,叫“值日”。逢到誰家值日,要拿著木牌逐家走,中午一遍,晚上一遍。大多數人家把這個差事交給孩子幹。我小時候就幹過這個活兒。出門前大人教一遍怎麼說。每到一家開開門,把小牌舉起來晃一晃,熟悉的喊一聲叔、嬸,不熟悉的徑直喊一聲:“護林防火,人人有責。”或者說:“注意防火,今天有風!”屋裏人說:“知道了!”就可以走了。明天把小牌傳給下一家。那時候街長在住戶中的威信是很高的。到70年代中期,設立二十一街道辦事處了。挺大一棟磚瓦房,一個院落,五六個辦公室二十多號人出出進進。院裏有根旗杆,大風天升起一麵小紅旗,意思是“不許生火做飯”。發現有誰家煙筒冒煙,徑直過去進門就罰款。其餘不知道都幹些什麼。以後學憲法課才知道街道辦事處是“區級人民政府的派出機構”。敢情人家都是正兒八經的政府幹部。二十一曾經有過輝煌的時候。改革開放之前,這裏幹幹淨淨地住著兩家單位——機修廠、森鐵處。全是正式職工,沒有一戶閑散雜人,互相之間都能叫出名來。機修廠的主要業務是修理拖拉機和卡爾等內燃機;森鐵處主要業務是利用小火車搞木材運輸,擺弄的是蒸汽機,也叫外燃機。都是技術工人,這些工人在來到這裏之前都在城鎮裏的工廠待過,也不乏來自哈爾濱、長春這樣的大城市,除有幾個很出名的內燃、外燃八級工外,還有大學畢業的技術員和工程師。基本沒有闖關東的農民出身的。所以,這些工人師傅的生活也就很有講究。這兩個單位工人共同的特點是,上下班的時候都喜歡戴白線手套,戴眼鏡,有機玻璃框,水晶石片那種,是單位發的護目鏡。不同的是,特長愛好不一樣。機修廠的工人因為是擺弄機械加工的,車、鉗、鉚、焊,全不在話下。自己裝配摩托車、獵槍;實惠的做大馬勺、土鍋爐、推車子等。還有的把國產的孔雀自行車,按蘇聯的自行車樣子改裝成前後帶減震器的,過坑坑窪窪路段一顛忽扇忽扇的。1969年3月“珍寶島”事件以後“備戰,備荒為人民”。由省林業總局主管在機修廠研製造子彈,本來就方方正正的封閉廠院內設兩道門崗,越發顯得神秘了。以後改名機床廠,最多時達到330人。你現在想一想,那個年月穿一身勞動布工作服,戴白線手套、前進帽、水晶石眼鏡,下班時三百多人魚貫而出該是什麼景致!再以後歸到市機電局管,先後修配C620機床、製造XA-25型四輪拖拉機,生產刨花板的預壓機、熱壓機;為大興安嶺和合江林管局生產製造小火車的台車輪和J-50拖拉機配件等等。
而森鐵處分成機務段、車務段、工務段,都和小鐵道有關。我最熟悉的是機務段,就是開小火車的。這個行裏麵,一台車叫一個包車組,管帶班司機叫“大車”,副司機叫“師傅”,司爐叫“夥計”。一般來說大車都在六級工以上,收入高。這個活兒和煤打交道,埋汰。上班時穿的衣服黢黑鋥亮叫“油包”,但是下班後穿的卻特別講究。常年都是三班倒,即“幹一天一宿,休二天二宿”。機務段每年都有一兩台小火車要送哈市或齊市去大修,大車有送車、取車的出差機會。他們這撥人講究穿毛料製服,穿風衣,戴進口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