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我有點兒敬佩他了。
他的感覺神經可能像電線杆一樣粗壯遲鈍吧。
“好了。”
洛夜辰放下筷子，將麵前的餐具擺放得整整齊齊。
我抬起頭，正好看到他無比認真地看著我，坦然地說道：“我這就去了，你吃完以後就過來。知道是在哪裏吧？不要忘了為我加油。”
這種“好朋友，我即將走了，你不用擔心”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別忘了我是被你逼迫的！
啊啊啊，我快抓狂了，為什麼我不懂洛夜辰這家夥？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門口時，我的周圍忽然冒出來好幾個人——
“莫耶，你真的是大魔王的同伴啊？”
“總覺得難以置信呢，但這確實是真的啊。”
“雖然驚人，但是以我800度的眼鏡起誓，莫耶真的是洛夜辰的同伴。”
“洛夜辰身上的靈魂很強啊，他的守護靈大概是魔神級的吧。”
我呆呆地看著這群踴躍發言的家夥——由梨、大熊、眼鏡君，還有永遠和大家不在同一個節拍上的阿飄。
我突然覺得好無力啊。
我被這群人拉著，暈乎乎地來到學校的體育館。平日裏隻有籃球社能使用，可是現在被人打開了，裏麵傳來喧鬧的聲音。
一走進體育館，我就石化了。這簡直就是櫻木花道挑戰大猩猩隊長的場麵，是不是整個露星學院的人都來了？
無數加油助威的聲音像席卷而來的熱浪，澎湃有力地衝擊著每一個剛踏進場館的人。
與擁擠的看台相反，球場上隻佇立著兩個身影。
站在左邊的秀鎮穿著修身的改良式黑色立領學生服，男款的式樣穿在她身上，就像一把出鞘的名劍，犀利得讓人不敢輕視。
秀鎮站得筆直，充滿壓迫的眼神盯著對麵，完全不受周圍喧鬧聲的影響。
而另一邊呢？
我看過去，頓時有種腿軟的感覺。
這個雙手插兜、站姿隨意的家夥是誰啊？雖然他的表情依然是萬年不變的冷淡，但是拜托認真一點兒好嗎！既然答應秀鎮要決鬥，就應該用同樣認真的態度才不失禮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點兒生氣了。
“喂，快開始吧，觀眾都到齊了！”
“讓我們見證誰是露星學院最強的人吧！”
“你們兩個光站著瞪對方已經瞪很久了，是眼神決鬥嗎？”
“噓，小聲點兒，別惹到大魔王了。”
“秀鎮女王也很恐怖。”
好事的人紛紛吆喝著，就像在看戲一樣。
我皺著眉頭看向吆喝聲最大的方向，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唇邊的那抹微笑還是記憶中的那樣，仿佛什麼都無所謂。他的眸子平日是紅茶的顏色，在陽光下一定會變成琥珀色。
“學長……”
我看到了莊司，莊司卻沒看到我。他站在二樓的看台上，興趣盎然地垂著頭，注視著決鬥的兩人。
看到這樣的莊司，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湧起一股酸楚。
莊司大概永遠不會用這麼認真的目光看著我吧。
“你在看哪裏？”由梨在我的耳邊問道。
“沒什麼。”我趕緊垂下頭。
“啊，我看到莊司學長在二樓那邊！哇……學長真的好帥。360°無死角的容顏，還有那種懶洋洋的笑容太棒了！”由梨花癡地捧著臉說道。
“光說臉的話，洛夜辰的臉也找不到缺點。”眼鏡君突然說道。
由梨嫌棄地說道：“麵癱減分，哼！”
忽然，阿飄冒出來說道：“啊，洛夜辰動了。”
什麼？
我們趕緊看向洛夜辰。
“阿飄，他連一厘米都沒有移動，你亂講什麼？”
“我說的是他的靈魂……”
“夠了，你閉嘴。”
大概我們也被周圍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吧，沒幾句就吵吵鬧鬧起來。可就在這時，秀鎮忽然動了。
她就像緊繃的弦，拉伸到最優美的弧度，卻帶著強大的力量。
秀鎮亮出了她的木刀。
“你可以使用任何武器，請吧。”秀鎮冷冷地宣布道。
大家期待大魔王會拿出什麼恐怖的武器時，洛夜辰慢條斯理地解開製服的扣子。
“喂，這是什麼意思？”大家呆住了。
秀鎮憤怒地問道：“你什麼意思？”
洛夜辰淡淡地說道：“就是這個意思，用這個就夠了。”
什麼？
他說的“這個”，是指他手裏拎著的製服外套嗎？
夠了！輸定了！
我愉快地笑起來，卻發現洛夜辰一手指向我，說道：“放心吧，我會贏的，很輕鬆。”
夠了，你不必特意告訴我這一點，真的。
我開始在心裏默數10個數，輕敵的大魔王一定會倒在無敵的女王腳下的，一定！
1、2、3、4……
秀鎮出招了！
不愧是古武世家的天之驕女，即使是普通得像玩具一樣的木刀，在她的手中也能幻化出利刃般的冷意。風在刀刃邊呼嘯著，氣流卷起旋渦，在大家的驚呼聲中，秀鎮就像騰空飛起的黑色靈鳥一樣衝向洛夜辰。
“喝！”
在這一刻，我想所有人都跟我一樣，相信秀鎮是無敵的。她的氣勢、她的威力、她的速度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可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撲向了秀鎮，瞬間裹住了她的木刀。
“啊！”
由梨第一個發出尖叫聲。
我們驚訝地看到秀鎮的木刀竟然落入了“牢籠”當中。那困住秀鎮的不是別的，竟然是洛夜辰脫下的製服外套。
秀鎮拿木刀的手臂完全被這件衣服捆住了。她氣得滿臉漲紅，用力大吼一聲：“渾蛋！我是不會被你打敗的！”
她使出全力抽回手，再次出招。可是這一次，秀鎮不再冷靜，她被憤怒奪去了理智。
“不會的，我不會輸的，絕對不會敗給你這種……這種……”
可是無論秀鎮的招式多麼精妙，洛夜辰總是能躲過去。他時而跳躍，時而揮舞外套阻擋秀鎮的視線，時而用肩膀格擋，總之在他麵前，仿佛所有的進攻都是徒勞。
“怎麼會這樣？”我擔心地看著秀鎮越來越紅的臉頰，她仿佛快被怒火點燃了。
“你這種小混混戰法，我是不會輸給你的！”
突然，秀鎮大吼一聲，奮力把木刀高高舉起，騰空飛躍，從上到下衝向洛夜辰。
這一刻，她化作了一道黑色閃電。
也許是太快了，也許是太亂了，當秀鎮落地時，她並沒有發出勝利的呼喊，反而無比驚駭地朝二樓的看台大喊一聲：“快閃開！”
什麼快閃開？快閃開什麼？
空中傳來詭異的“嗚嗚”聲，一個物體正高速旋轉著飛向對麵二樓看台。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聲音打破了沉寂。
“螢子，危險！”
“砰！”
木刀與看台的圍欄碰撞，當它斷成兩半摔落下來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也許所有人都在慶幸沒有發生意外，可是對我來說，所有的意外都已經發生了。
我忘不了剛才那一幕，飛身撲過去的那個人，被他拚命保護的那個人，一切都太突然了。
莊司，你不是總掛著無所謂的笑容嗎？你的口頭禪不是“差不多就可以了”嗎？你不是說，你隻是喜歡園藝嗎？
那為什麼你會露出那樣緊張的表情，在第一時間撲向身旁的女孩呢？
啊……我懂了。
因為她是螢子學姐。
我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脆弱的螢子學姐像珍寶一樣被莊司捧在手心裏，他的擔憂、恐懼、緊張都是因為身旁的這個人。那個位置是我做夢都不敢妄想的，因為莊司曾經說過他沒有喜歡過誰。
喧鬧的聲音在周圍響起，我明明站在眾人中間，卻仿佛獨自站在孤島中央。說不清心裏的感受是什麼，好像是苦澀吧，明明沒有哭，為什麼我會嚐到眼淚的味道？
“喂，莫耶，你發什麼呆啊？都結束了。”
由梨推了推我，轉身和大家一起走出體育館。
我回過神來，體育館裏已經空蕩蕩的了，剛才喧鬧的畫麵仿佛是夢境一樣。
我輕輕地拍了拍臉頰，笑了起來。
“嗯，是啊，已經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3
對於這場決鬥，我從木刀脫手飛向看台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了印象，依靠著旁人的議論，總算有了一個答案。
發生了木刀脫手險些傷到觀眾的意外事件後，秀鎮就站在原地發呆。她再也沒有猛力進攻，也失去了狂氣，反而像束手無策的小孩一樣，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莊司確認了螢子學姐沒事之後，緊張感就消失了，他笑著說“幸好沒事”。可是這個意外對秀鎮的打擊很大，她忽然扔下一句“我輸了”，就轉身跑出去。被她丟下的一大群觀眾隻好三三兩兩地散去。
至於大魔王，秀鎮跑走之後，他就撿起外套撣了撣灰，搭在肩上大搖大擺地走了。
總而言之……
“這就是一場任性的、無聊的、沒有結果的對決！”由梨拉長聲音嘲諷道。
任何能讓秀鎮丟臉的事，對由梨來說都是好事吧？
我歎了口氣，轉身去找秀鎮。學校那麼大，我想秀鎮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的。
果然，高高的攀登架上，我看見了秀鎮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保持平衡的，本來很危險的坐姿，她卻坐得很安全、很輕鬆，抱起雙膝的樣子比平常看起來小了好多。
我嚐試著向上爬了兩節，然後流著冷汗顫巍巍地爬下來。
我怕高……
“你怎麼來了？”忽然，秀鎮的聲音響起。
我抬起頭看向她，可惜刺眼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睛，隻能費力地說道：“我沒事，想找你說說話。”
“哦，是嗎？”秀鎮淡淡地說道，“那你上來吧。”
“呃……”我一頭黑線，“我爬不上去。”
“對哦，你太胖了，這上麵的座位你坐不下。”秀鎮冷冷的聲音聽上去還蠻刺耳的。
糟糕，她該不會心情不爽，所以挖苦我取樂吧？
我暗自揣測著，隻聽秀鎮又說：“你剛才看到了我丟臉的樣子吧。”
“哪有啊，我覺得你很帥啊。”
“我是劍道世家的孩子，我發誓要繼承家業，即使我是女孩，也從不認為自己輸給男生。可是我那麼輕易就輸了，還讓木刀脫手……太丟臉了。”
雖然是平淡的聲音，可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秀鎮，那隻是意外，你隻是沒有準備好而已。再說那家夥本來就是強敵，他是大魔王嘛。”
“你是說我不自量力嗎？也對，我本來想替你教訓那家夥的，可是現在結果出來了，我真的是不自量力吧！”秀鎮忽然生氣了。
糟了，我好像火上澆油了。
見我說不出話來，秀鎮冷笑一下，忽然翻身躍下，就像輕靈的黑鳥一樣。
“你還有時間來安慰我嗎？先管好你自己吧！”
說完，她就像一陣風，轉眼消失不見。
“怎麼辦？我好像被嫌棄了。”
我苦澀地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臉。
大概是我做了多餘的事，所以受到懲罰了吧。秀鎮心情不好，我跑來有什麼用呢？或許她還以為我是來嘲笑她的。
不知道為什麼，心髒變得好沉，好像每一次跳動都比平常更沉重、更疲倦。
我捏著鼻梁，想把湧到眼眶的眼淚逼回去，哭泣什麼的，實在太丟臉了。
大概是做什麼都不順，讓我累得不想再演下去了吧。
費盡心機保持的完美麵具，實在是太麻煩了。整個下午，我坐在座位上，盡可能地降低存在感。跟以往不同，這一次我是因為懶得動，所以像石頭一樣坐在角落裏。
大概是我身上散發出了“生人勿近”的氣息，平時總會縈繞在周圍的招呼聲都消失了，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仍毫無察覺。
“本店周年慶大酬賓，飲料八折，學生更有七折優惠哦。這位同學，送你一張招待券，請帶著好朋友一起來光臨本店吧！”
路邊正在四處宣傳的小哥忽然塞了張宣傳單給我，我呆呆地拿起來一看，可是還沒看清楚，一隻手就“嘩啦”一聲抽走了宣傳單。
“KTV是什麼東西？他說帶著好朋友一起，我是你的好朋友，對吧？”
居高臨下的視線，冷漠的語氣，還有那隨時隨地都和正常人不在同一頻道的詭異思維——
“洛夜辰，你怎麼在這裏？啊，難道你跟蹤我？”我吃了一驚，這家夥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