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書11(1 / 3)

曆史的選項篇 傳統的碎片

搗糨糊的前人已經完成了他們的曆史使命。但是當今之世,需要我們把自己看看清楚,想想清楚,然後做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當代中國人。即使我們還需要搗糨糊,也應該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以及為什麼要這麼做。

過去的中國人,不是喜歡渾渾噩噩過日子,隻是不得已。上頭覺得愚民好管理;理論界喜歡將他們專營的文化東扯一塊西扯一塊扔給他們;方塊字太難學;養家活口太辛苦;小農經濟太分散……

拜革命和科學之賜,中國人幾乎是跳躍式地進入了現代社會。社會的發展太快,太迅速。別的民族幾百年的曆程,我們隻用了幾十年。更何況,這一次飛躍又不是發力於自己的文化,而是外力的推動使然。我們的準備一定很不夠,許多事情我們也來不及想清楚,回過頭去看走過的腳印,當然難免是歪歪斜斜,磕磕絆絆。

從國門被列強們轟開之日開始,國人突然看到了自己和世界的差距。屈辱,激奮,還有豔羨,促使大家向社會內部猛找原因,尋找落後的原因,並且迅速而又準確地找到了:全是傳統文化惹的禍!以後的事情,我們差不多是親聞親曆了:傳統被一次又一次的“運動”砸成了碎片,然後又棄之如敝屣地扔進了曆史的垃圾箱……

拋棄了傳統以後,我們真的突飛猛進了,隻是短短的半個多世紀,中間還走了不少彎路,我們的生活竟然發生了那麼巨大的變化。尤其是過去了的三十年,更是奇跡般地將中國順利送入了世界經濟強國之林。現在,中國人發出來的聲音,列強們全都要支起耳朵聽一聽了;中國人的“大訂單”甩得他們俯首帖耳了。於是社會精英們開始精神抖擻地認真討論起強國之路、大國崛起之類讓人熱血沸騰的曆史性話題……

寫到這裏,作者的內心真是充滿了矛盾:一麵享受著科學進步、經濟發展、物資豐富所帶來的幸福生活,一麵又來扯發展的後腿,什麼玩意兒這是?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緊迫的危機,我願為繼續發展鼓與呼;如果中國社會不是“禮樂崩壞”頻現,我願為繼續發展鼓與呼。

當今的中國社會,如果不用諱言,如果可以說有什麼致命的危機的話,那一定不是指的資源危機,環境危機,教育危機,分配危機,就業危機,通脹通縮危機等等,而是道德危機。

我們現在有一個統一的道德規範沒有?我們現在有一個發自內心的統一的信仰沒有?不要說空話,不要說假話,不要說敷衍的話:有,還是沒有?

如果一個民族沒有這些,一個社會沒有這些,那隻好聽任人類的本能橫行無忌,雖然最後還有一條法律的藩籬。

不知道是上行下效,還是反向的作用?全社會的道德缺失和信仰迷惘表現得同樣嚴重。先富起來的工商界精英們中間充斥著行賄受賄、假冒偽劣的壞風氣;大大小小的洋鯊魚、土鯊魚們在股海裏歡暢地遨遊,享受著民脂民膏的盛宴;假藥毒奶、陰溝裏的油、工業用的鹽、漂白的黴大米、剛灑過農藥的蔬菜、病死的豬肉牛肉、豬圈裏加工的月餅……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地賣給消費者,誰也不知道如今吃什麼才是安全的,隻好撞大運吧,隻好拜托各人的抵抗力吧!

而代表了未來的年輕一代則更加令人擔憂:他們文化程度高,受西方文化的浸淫既深且廣,卻幾乎沒有認真接觸過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對這一代人來說,孔孟之道是封建思想,佛教是迷信的同義詞,而道家,氣功,那簡直就等同於巫醫巫術了!他們信奉的是個人主義,拜金主義,熱衷的是個人奮鬥+享樂至上,誰想要改變他們,那真是難如登天,想讓他們接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們一句話就足以把你噎倒:有毛病啊?!

當今之世,幾乎全世界都被套在同一個旋渦裏:政府為了維持統治的合法性,必須不間斷地推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而物質欲求受到誘發的民眾,又用手上的選票要挾著台上台下的政治家們作出更高的承諾。如此循環往複,大家都停不下來。

物質欲求同樣受到激發的十幾億中國人也已經閃亮登場了。我們現在還來得及也還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們應該是一頭紮進“需求—競爭—發展—再需求—再競爭—再發展”的世界性大旋渦裏,參與爭奪有限地球資源的行列,令爭奪更加激烈和白熱化並走向升級嗎?

中國鋁業公司本月12日宣布將通過建立合資公司和認購可轉債劵向世界第三大礦業巨頭力拓集團注資195億美元……不僅是中鋁收購力拓的195億美元巨資,事實上,最近有接二連三的跡象表明,中國的外儲已在四處出擊。比如,據中國經濟網援引外電報道: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在其公司網站上發布消息說,中國政府正在考慮一項促進企業海外收購石油資源的計劃,政府將以極其優惠的利率向國有能源公司提供貸款資助他們從事海外收購,同時,可能動用外彙儲備設立一個專項基金用於自主能源公司海外尋油或擴張……另據最新報道,在談判桌上鏖戰了近五個月之後,中國與俄羅斯日前終於在“貸款換石油”的合同細節上達成了一致並簽署了正式協議:中國將向俄羅斯提供總計250億美元的長期貸款,……俄羅斯則以石油為抵押,以供油償還貸款,……供應總計3億噸石油。在非洲,中國也加大了購買資源和資源性股權的投資力度……《特供信息》,2009年6月,第16~17頁。

人類最後自己毀滅自己的核戰爭雖非因我而起,但我們或將難辭其咎,那是因為我們不自覺地推進了這個悲慘結局,而不是運用我們中國人特別擁有的大智慧,來消弭人類的危機。而這一點本來也是可以做到的。

或者,反其道而行之,重新拾起中華民族向內發展的智慧。

人類向外發展的取向已經彰顯了暗淡的前景。世界已經陷入了幾近癲狂而又難以自拔的困境。“時間就是金錢,效益就是生命”,人人都幾乎無暇顧及各自的道德和靈魂。法國最著名的比較社會學家馬太·杜甘做過一個研究:《比較社會學》,馬太·杜甘文選。

千禧之年看歐洲宗教信仰的衰落

“在過去的20年中,宗教信仰的衰落趨勢顯而易見,……在最近幾十年中,這種趨勢以一定的加速度態勢發展,並在最近的社會調查中有所表現。”“大多數人依舊在兩個情景下出現在教堂:出生和葬禮,但是二者皆非自願的行為:嬰兒和死者都是非自願地被帶進來的。”“最近,在12個歐洲國家(包括英國、法國、斯堪的納維亞國家、荷蘭和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大多數18~35歲的年輕人都是由不信教者構成的,……”

另外還有:三十個歐洲民主國家中的信任侵蝕

“遍及所有社會階層的不信任”,“個人間的相互不信任”,“對機構信任的衰落”,“對政黨的不信任”,“對政客的不信任”……

這些,是出自一位權威學者(國際社會學會比較社會學研委會主任)

心平氣和的觀察。

當全世界都已經陷入了信仰的危機,信任的危機,道德缺失的危機的時候,我們需要清醒,我們需要高喊“STOP”,我們需要全社會一起來克製自己的物欲,給我們的物質生活追求劃定一條終極界限。雖然這個要求是非常非常的不合時宜的,因而也是非常非常艱難的,可是,千古艱難唯一死,和人類的生存危機比較起來,我們生活得節儉些,節製些,到底有多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