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火眼金睛1
有人說人分三種，一種是行騙的，一種是被騙的，還有一種是即將被騙的。對這種說法，牛大姐一向嗤之以鼻。但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不幸言中。這是牛大姐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牛大姐自詡有覺悟水平高，一向老笑話別人的主兒，無數波譎詭異的政治鬥爭都闖過來了，結果在小騙子手裏栽了。
當時牛大姐替社區小超市的錢大媽看店，兩個騙子進來買煙，一唱一和偷梁換柱，結果牛大姐不光沒收錢，還倒找對方九十多塊錢，牛大姐好心辦壞事，那叫一堵心。從此以後，牛大姐見誰跟誰叨叨：“我革命工作一輩子，風風雨雨，如履薄冰，檔案上沒留下絲毫汙點，誰不說我牛大姐政治水平高？！一世英名啊，毀於一旦！可我就百思不解，都說人老糊塗，可憑我打下的底子，睜一眼閉一眼也能識破騙子的雕蟲小技啊！他們頂多也就騙騙小市民，沒承想我也會受騙上當！破財是小，名譽是大，晚節不保使我在張大媽王大媽李大媽趙大媽錢大媽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一落千丈！更嚴重的是，在我工作戰鬥過的編輯部，這事兒也傳為反麵教材了……”
編輯部得知這一情況已是後來。戈玲、劉向前去醫院探望牛大姐回來，獲悉了不少情況。
“他們小區共計三十二名老年婦女，共上當受騙五十一人次，隻有牛大姐獨善其身保持清白。可是現在，這一紀錄已被打破。晚節不保，這對牛大姐是多大打擊啊！”戈玲憤憤地說。
連歐小米都表示無可奈何，“現在這騙術花樣翻新層出不窮，充分體現了詐騙分子的高超智慧和不斷創新精神。不要說廣大中老年婦女，就連我們這些花樣年華也屢屢中招兒！前一陣那著名的‘你猜我是誰？’，騙的就是大學畢業的，我們一同學就損失了幾千塊大洋！”
“注意，這種騙術已經升級換代了——”何澈澈說，“當你接到一個可疑的借錢電話，來電顯示又確實是你同學或朋友的號碼，你怎麼辦？”
“防不勝防啊！”劉向前痛心疾首，“那回我爸爸去銀行取錢，自動取款機上貼一通知說機器有故障，讓按照提示操作。這是我爸爸畢生積攢的小金庫啊，結果都彙給騙子了！”
戈玲頗憤怒，“騙子真不是東西！騙誰也不應該騙老劉，老劉為錢寧死不屈，你還不如直接要他命呢！”
安妮也回想起來，“你們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一件事來。前幾天我收到一封郵件，說我E-mail號碼中了大獎……”
不等安妮說完，袁帥就搶過了話頭，“讓你先把稅款彙過去，一般是獎品價值的30％，對不對？這都是上個世紀的騙術了，也就拿你這海外遊子熱熱身練練手！你遠離祖國這幾年，我們的騙術日新月異，已衝出亞洲走向世界，提前達到並超過國際先進水平！跟廣大騙子相比，中國足球應該感到無比慚愧！”
“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本來是打算彙款的，可是這幾天太忙，還沒來得及……”安妮不禁後怕。
“Anney，我越來越發現你其實很單純！這不行，這不適合中國國情啊！我有必要給你補補課，要不這樣吧，我每天犧牲全部業餘時間對你進行單獨輔導，課目就是《二十一世紀騙術大全》！”
歐小米在旁挖苦：“帥哥你這分明是要進行實戰啊！如此明目張膽，不禁令人發指！Anney難道還不該及早警醒嗎？被騙子騙財是小事，被某人騙色可就追悔莫及了！”
“我個人的安危是小事，但是廣大群眾的利益絕不容侵犯！騙子也太囂張了，我們《WWW》是不是也該做點兒什麼啊？比如我們可以搞個活動，發動讀者揭發各種騙術並征集防騙高招兒……”
對安妮的提議，戈玲立刻表示支持，“對！廣泛發動群眾，打一場人民戰爭，把騙子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大家也都摩拳擦掌。何澈澈立刻行動，“頂！我馬上在網站發帖子！發動帖友灌水！”
劉向前也幹勁十足，“還可以讓群眾提供線索，幫助公安機關緝拿詐騙犯——說不定我爸那小金庫還能追回來呢！”
《WWW》振臂一呼，應者如雲。雖然不能報仇雪恨，但有地方公開發牢騷，這就算是為民解憂了。接連數日，編輯部幾個人埋頭於拆分整理信函，可謂觸目驚心。
“都是斑斑血淚啊！這有一個，十天之內被連騙三次，這也忒悲慘啦！”
“騙子固然可惡，挨騙的也要反思。一般來說，騙子就是抓住了有些人貪小便宜或者投機取巧的心理，結果屢試不爽，某種程度上助長了騙子的反動氣焰！不是有句話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何澈澈讚同歐小米的意見，“頂！還有句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劉向前顯然有不同意見，“作為被騙者家屬，我有不同意見。就算我爸爸比較善於發現和利用性價比最優的原理，造成犯罪分子有機可乘，那牛大姐呢？牛大姐可是作風端正思想敏銳，還不照樣挨騙了？”
戈玲神情嚴峻，“這說明犯罪分子已經無孔不入！人民群眾多不容易啊，我們無權再責備他們了！”
安妮啟發大家打開思路，“我認為我們發起這次活動的意義不僅在於控訴騙術，更在於怎麼對付騙術！見招拆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讓人人都成為防騙高手！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袁帥舉起一封來信，“這位讀者洋洋灑灑寫了三頁紙，中心思想就是要加強學習，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不斷提高自身修養和辨別是非的能力——哎我怎麼覺得這麼像牛大姐的語氣呢？該不會是牛大姐在病榻上用血淚寫成的吧？”
安妮也挑出一封讀者來信，“這封讀者來信是這麼寫的——世事無常人心險惡，社會很複雜。為了避免受騙上當，不要出門，不要上網，不要使用手機和銀行卡，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這不是自絕於人民嘛！這不行！”歐小米說，“這兒有一讀者建議留怪異點兒的發型，他說這樣兒顯得倍兒橫，騙子見了都得躲著走，也就不會挨騙了……”
歐小米又挑出一封讀者來信，“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這位讀者是這麼建議的——《孫子兵法》曰，不戰而降人之兵，上上謀也。對付騙子就要采取震懾戰術，可隨身佩戴一臂章，上書‘人不騙我我不騙人，人若騙我我必騙人’……”
袁帥不以為然，“這哪叫震懾啊，純粹是招貓逗狗！”歐小米搖搖頭，“是透著一股色厲內荏！還不如跟新手開車似的勇敢自曝短處呢，寫上‘別騙我，我剛被騙不久’！”
“還別說，這興許真管用！”袁帥狡黠地，“看你楚楚可憐的，誰說騙子就不懂憐香惜玉啦？不過吧，騙財是免了，騙色是必須的了！”
歐小米瞪他一眼，“你以為騙子都跟你一個思路？！”
何澈澈在貼吧中瀏覽著，忽然有新奇發現，“暈！職業騙子也響應號召來灌水了！”
眾人一聽，都好奇地圍攏來，猜測對方或許要痛改前非。
劉向前趕緊催促著：“澈澈你幫我問問，我爸爸那小金庫是不是他幹的？他哪怕退我一半兒呢！”何澈澈說：“此人確實是騙子，而且確實不想提前退休。他說——我之所以騙別人，是因為不想被別人騙，所以變被動為主動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眾人正聊得熱烈，身後有人敲門。聞聲望去，隻見一中年婦女站在門口，警惕地向裏觀察。劉向前熱情地迎上前去，“您好！請進！”
中年婦女卻保持警覺，“你們這是什麼單位？”
“《WWW》編輯部啊！您……”
“怎麼證明？”
“我就是證明啊！您可能不認識我本人，但是我的名字您一定很熟悉——劉向前劉老師，你們的生活導師，我的著作《過日子指南》……”
“這又怎麼證明？”
劉向前張口結舌。
“莫名其妙，你到底要我們證明什麼？”安妮很不解，指著牆上的《經營許可證》之類的證照，“你要的證明別就是這個吧？”
中年婦女走過去，盯著那些證照仔細察驗過後，才稍稍放鬆。
“看來你們這裏確實是《WWW》！這麼說那個有獎征集被騙防騙的活動不是假的？”
戈玲迎上前來，“瞧您說的！我們目的就是打擊騙子，怎麼會弄個假活動騙人呢？！”
“這我就放心了！我就是來參加這個活動的！”
“哦，那歡迎歡迎！其實您寫信、發郵件或者打電話都行，省得您大老遠地往這兒跑！”
“那不行啊，萬一你們要是騙子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須親自來一趟！”
編輯部眾人麵麵相覷。歐小米忍不住地說：“阿姨您提高警惕我們讚成，但是我們不讚成您草木皆兵。”
“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你們太麻痹大意！名言說得好，人的一生隻做三件事——騙人，騙自己，被人騙。不提高警惕行嗎？打早晨起來一睜眼就得提防挨騙——吃肉怕激素，吃素怕農藥，吃油條怕地溝油，吃饅頭怕滑石粉，喝豆漿怕兌水，喝牛奶怕摻毒，來回打車怕繞遠，自己開車怕碰瓷，進公司防忽悠，進商場防導購，陌生電話不敢接，垃圾短信不敢回——還要我繼續一一列舉嗎？”
歐小米趕緊攔住，“您已經夠一一的了！我突然認識到，我能在這種險惡環境裏九死一生長這麼大，真是個奇跡！”
“阿姨您這是散布恐慌情緒啊！”袁帥故意很嚴肅，“我們安總說了，關鍵還是怎麼防騙！”
“對！您深受騙術之害，一定有很多防騙高招！”
安妮一提醒，中年婦女愈發亢奮，“俗話說久病成醫，防騙的絕招兒我有啊！要對付騙子，首先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騙子不是專找愛貪便宜的下手嘛，我偏就不貪便宜，便宜就是當，見便宜躲著走，錢包掉腳底下都不撿，便宜東西一律不買，買就買貴的！騙子利用人們圖省事的心理不是嗎？我偏不省事，我就不嫌麻煩，我怎麼麻煩怎麼來，怎麼繞遠怎麼來！遇事一定要瞻前顧後、前思後想、前怕狼後怕虎，三思而後行！騙子不是利用人的善良嗎？我偏就不善良，我誰也不同情！就這麼嚴防死守，我不信治不了騙子！”
戈玲笑著說：“我覺得吧您這是矯枉過正！與其這麼痛苦地生活，還不如幹脆讓騙子給騙了呢！”
一段時間下來，大家發現，讀者熱情挺高漲，建議也是五花八門，但基本不具推廣價值。
袁帥舉例說：“這位讀者的建議已經不可以條計了，整個就是泱泱巨著——光怎麼辨別假冒偽劣就分為食品飲料篇、服裝鞋帽篇、鍾表電器篇、綜合雜項篇共十七節二百二十八項累計七萬六千三百二十二字，要想通讀並掌握，不上四年大學本科肯定是沒戲！”
何澈澈習慣性地轉動著圓珠筆，“莫不如拜金庸為師研習《葵花寶典》，一朝練成東方不敗，何懼大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