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家主之言,老臣麵上顯出一絲不安之色。待軍議結束,家中眾人各自歸陣之後。他終於安奈不住心中的話語,便決定直言相告。
“請恕在下鬥膽,”他俯身說道,“館主大人,將前朝之時的平氏,與本家此番相較,未免……”
信秀輕輕搖了搖頭,“無礙,柴田。”他說罷,便用手中的軍配,當做是蒲扇一般地扇動起來。
“臣惶恐,說了不吉利的話。”
聽著這位向來耿直的老臣如此小心翼翼地請罪,信秀不由地大笑起來。
“世間之事,若是如佛祖大人所說一般早有定數的話——那麼無論世人如何說,如何做,卻都不能改變注定的結果罷。所以無論說什麼,便自然無礙。”
說著,他微微一頓。柴田抬起頭,定睛看去,家主平舉在麵前的籠手腕上,那閃閃發光的物件,赫然正是一支串在銀鏈之上的琉璃十字。
“與佛經相較,餘覺得還是南蠻僧說的更好,‘天下地上之間,凡人都會做出自己選擇;而天主,則會加持信奉之人’。柴田土佐,汝以為如何?”
“天……主?”老臣麵上露出不解之色。
“乃是十字教神之名諱。”
老臣沒有接話。他向來對南蠻人沒有一絲好感。那些人相貌奇特,衣著怪異,談吐粗鄙,全身散發著一股常年在海上生活之人所特有的、類似鹹魚般的味道。
’即使八幡太郎任鎮守將軍之時,被其所討伐的蝦夷人,想來也不會是這幅模樣罷。’
對於這些不識漢字、不尊王化的南蠻人,他一向這麼想。至於其所信仰的神明,更是他無法理解的存在了。
“按照時日來看。林佐度所領的援軍,應該已是抵達了叁州了罷。那麼,如此一來,安詳的少主大人,想必定是安妥。”老臣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非也。”信秀搖了搖頭。
家主的回答卻出乎了老臣的意料。他本會以為那位家督會看破他的把戲,重新將話題引回那些令他無語的南蠻教,或著是敷衍一般地用點頭稱是的辦法,將這尷尬的場麵應付過去。
“館主大人……”老臣喃喃地喚道。但隻是剛開了,他卻並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
一時,兩人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不過好在片刻之後,主座之上的家主皺了皺眉,開口說道:“勝義,太郎之事,吾心中尚存顧慮。”
“館主大人,毋須過慮了。縱然信廣少主年紀尚輕,可是統領援軍之人,乃是與吾等一道,隨本家出陣沙場二十餘載的宿將林佐度守秀貞。若是有其從旁謀劃的話,即使少主大人並未有許多戰陣經驗,本家之軍勢想來也是決計不會敗陣的……”老臣思考了片刻,出言道。
“並非如此,”信秀打斷了老臣的進言,“並非是吾對安詳心存疑慮。若是以兵法、軍配之道的天賦而言,太郎遠超過身為其父的吾信秀。隻是,因為生母之故,縱然是天賦過人的長子,在吾百年以後,也隻能成為其嫡出幼弟之家臣——每想到此處,吾之心中便有一絲不安罷了。”
正說話間,一名身著具足,背插考旗的傳令探入軍帳之中。
“館主大人,大垣城信光大人急報。”傳令朗聲說道,“於大垣西北三十裏外的村野,發現越前朝倉家軍勢,其數目約計三千!”
“領軍之人呢?”不待家主說話,老臣便搶著問道。
“陣前馬印乃其一族名將,教景入道”
“若是如此,僅大垣城中的五百守軍,信光大人定是無法支撐許久的。若是大垣有失,本家非但會喪失出入濃州的門戶,便是此番出陣的歸路,亦會為其封鎖。請您這便下定決心,向大垣城派出援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