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純然靈透的眼神8(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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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一直跟著我緊張的弟弟,此刻才突然意識到我在港七日的過境簽證已過期了,若仍繼續待在香港就算是非法滯留了,一旦讓警方發現,就會被拘留並遣返回內地。聽弟弟這麼一說,才知事情還真有點麻煩了。弟弟已在香港工作了半年多,據他了解,持公務護照的人,可以到新華社駐香港辦事處尋求他們的幫助。得知後,我立即打車前往。接待我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同誌,態度和藹可親,看了我的護照,仔細詢問了緣由後,表示可以協助。於是,她拿著我的護照進了領導辦公室,好大一會兒才走出來。在她嚴肅的表情裏透著幾分擔憂。她告之,原以為我隻是滯留了一天,辦事處還可盡量想辦法把我送出香港,可與領導商議時,再仔細看了我的護照,才發現我已在香港滯留了兩日。她說,前一天剛把一個才滯留一天的內地工程師送出去,就已相當困難了;滯留兩日就根本沒有一點協助的可能了。你隻有自己想辦法了,你要準備交一筆不小的罰款,才可能出得去,最壞的結果是被拘留,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她一再叮囑我,當天務必連夜出關,千萬不要再在香港過夜了,多滯留一天,問題就會更大了。她說這幾句話時,麵色嚴峻。她讓我感到事態的嚴重性已超出了我的預想。我隻好強忍住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神情有點恍惚地離開了駐港辦。事後再想,新華社駐港辦要想幫我出港,一定是有辦法的,但是即使我滯港緣由再充分,他們也不可能為一個不了解底細的自費留學生去與香港有關方麵費力斡旋,可以理解。如今,香港回歸了,這類事不會再發生了,現在就是想遇都遇不到了。

我從新華社駐港辦回到弟弟的住處時,天色已晚。我向弟弟講述了在新華社駐港辦的情況。遇此等棘手之事,一向沉穩的弟弟說:“連夜出關肯定不是辦法,你還沒有返程的車票,慌慌張張的,海關更沒有放行的可能,問題反而會鬧得更複雜。”他們在港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明天即返回內地,他想讓我與他們同行,可那陣子回深圳的火車票很緊張,第二天的火車票早已售罄。說來也巧,正在我們姐弟為無著落的火車票發愁時,從弟弟同事那裏傳來消息,他發現他編的軟件程序出了點問題,一時還沒有找出原因,第二天肯定走不了了,我可用他的票,難題就此化解。弟弟知道此行不會順暢,即使有幸,香港海關能在第一時間放我出關,也肯定是少不了罰款的。弟弟知道,我身上隻帶了二百美元。他要和他那位哥們兒同事給我湊上幾千港幣,以備罰款之用。我說不必了,我就是出國去留學的,那邊又有姐姐接應,沒帶多少錢很正常。他們要罰款,我就交他們二百美元,若實不放行,到時再說(現在看來隻帶區區200美元赴澳,似乎不大可能,那時卻很正常)。事已至此,我也就幹脆定下心來,起初的那點小恐慌,反而沒有了。我隻有冷靜麵對,縝密考慮闖過眼下難關的對策了。我真還算得上是個不怎麼怕事的人,曾碰到過的疑難險情,也都被我“力挽狂瀾”,一一化解了。我想不就是非法滯留了兩天嗎,把滯留的理由找充分了,我就不信,他們真就不講理了。為了找到最有說服力的理由,我把這幾天來所有經過的事情細細地梳理了一遍,心裏便有了點兒底。要是真闖不過這一關,被拘留,再遣返了,這輩子無緣無故地落下這麼個汙點,也真夠冤的了。要是罰了相當數目的款,被放出去,就這麼白白損失掉弟弟和他哥們兒的一大筆錢,也很不是滋味。不管怎樣,隻要我該想的都想到了,倒黴的事還是發生了,那隻能算是命裏注定的麻煩,是躲不過去的了。

第二天,我與他們這個基本完成任務的中科院項目小組一行前往機場。我弟弟和他的哥們兒同事緊伴我左右。到排隊時,我讓弟弟不要挨著我,多隔幾個人,以免因為同姓引起注意,受到牽連。當海關一個不太年輕的男安檢員接過我的護照,一過目便發現我是個在港滯留人員,即示意我出隊。我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弟弟,見他擔心地望著我,我給了他一個輕鬆的微笑。安檢員將我領進了一小房間。房間裏正坐著幾個哭喪著臉的內地男女,氣氛壓抑。屋內的工作人員簡單質詢了我幾句,隨即拿來了一張大大的表格讓我填寫,其中有一欄是滯留原因的說明。我如實填寫了其他內容之後,就在滯留原因裏大做起了文章,表格空間不夠,我又誇張地向工作人員額外要了張空白紙。我從由於在澳洲讀博士姐姐替我轉換學校,沒有及時將新學校的錄取通知書複印件傳到澳洲駐北京大使館,從而導致了簽證被取消。大使館想通知我時,我已到了香港,所以香港海關在我準備飛往澳洲時,在機場登機前的安檢處將我截獲了下來。此後就是香港總領館在為我補發簽證問題上與澳洲駐北京大使館的交涉過程。澳洲駐香港總領館主張放行,澳洲駐北京大使館堅決不允。還不忘表揚了幾句總領館工作人員的敬業精神。在這個過程中,不僅趕上了周六日的公休,還遭遇了香港有史以來最大,也是時間最長的一起地鐵停運事故。我把相幹和不相幹的理由都盡可能地湊了上去,洋洋灑灑地大寫了一通,可以說是滴水不漏。當女工作人員接過我遞上的表格和那張寫滿了字的大紙,草草過目後,邊微微點頭邊遞給了她的男上司。看到我這麼快就寫了這麼一大篇的緣由,那位男上司麵帶狐疑地上上下下、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不知哪根神經被觸動了,突然抬起頭來,朝我用粵腔普通話大聲說道:“沒事了,你可以過了!”聽到這句話,我站起身來,回了聲“謝謝”,輕壓心頭的狂喜,疾步離開了這個令人生畏的小屋,生怕晚離一步,再會生出些什麼幺蛾子來。我真不敢相信,不但原先想象的極其困窘之場麵沒有出現,就連必需的罰款也一分沒罰。一場小風險就讓精心準備的一篇大解釋,化險為夷了,嘿嘿。隨後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我從特別通道過了關。當弟弟看到被海關人員帶走的我早他們一步出關時,驚喜之餘也帶著疑惑。在得知我還未被罰款分文時,眾人更是歎道:“你太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