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輪椅裏的她依然迷人
我和他們相識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他倆都是出生在澳洲的本地人。坐在輪椅上的她，看上去三十來歲，姿怡芳雅，楚楚動人。她二十多歲年輕俊朗的丈夫，悉心惜護左右。在一起的他們顯得那麼諧和悅目，我很喜歡。她比我年長一些，我們一相識就互有好感，接觸得多了彼此心儀，她就成了我在澳洲時的知心女伴。
我們認識時，他們剛結婚不久。看著還相當年輕的她，時年已有四十二歲了，是澳洲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比她小十六歲的丈夫還在攻讀生物專業的博士學位。自然我也會像很多人那樣希望了解他們童話般的美滿姻緣是如何造就的。她曾發誓再不重述的那段往事，但還是告訴了我。
她出生在澳洲一個享有盛名的音樂世家，從小在一個充滿藝術的氛圍中長大。日久天長沐浴熏陶，成就了其高貴迷人的氣質。從中學開始，她的身邊就不乏追求者，高中時她戀愛了。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戀愛對象竟是眾多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可當時她以為他是最真誠的一個。身材單薄，有些木訥的他，沒有多少甜言蜜語，可在細微之處表現得十分周到體貼。還算聰明的他，自知才貌欠佳，很是謙恭，又總能在她最需要時出現在她的眼前。也許是她沒能逃過青春期逆反心理的作祟，不屑才俊的追求，卻偏為自己選擇了一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他。他父母開著一家小雜貨店，為了生計整天忙得焦頭爛額，不大顧得上他。從小摔打慣了的他，練就了很強的自理能力和自作主張的習慣。所以他在別人都還懵懂時，已有了自己的心機。早熟的他，捕獲了少女的芳心。在父母和朋友們一致的異議中，她執拗地堅持著自己的選擇，與他相戀，直到大學畢業。他們在親朋無奈的祝福聲中，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在婚後的頭幾年裏，她在他的百般體貼下，沁潤在彼此的愛意中，她是幸福的。婚後的她，無論在哪一方麵，仍然高過他。她的服裝設計隨著她的天資與勤勉影響越來越大，而毫無進取之心的他還是一個普通的小職員，可她並沒有因此輕慢他。為了愛情，她固執地堅守著她當初的選擇。
為什麼本來融通開明的父母、善解人意的朋友，都不看好他們的結合？就是因為他們都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卑瑣的影子。因為無法阻止，隻能在遠處擔憂地觀望著他們。真是戀愛迷人心啊，再明智的人，在自以為愛情襲來時也會變得愚茫，而亂了方寸。
好景不長，親人們的擔心最終成為了事實。因為服裝設計師的工作，她常會參加一些模特們在外地的服裝展演活動。起初，她每每從外地回來時，都能得到他溫存的擁抱，看到他渴切的目光，也總有小別勝新婚的纏綿。漸漸她發現，擁抱成了敷衍的形式，他的眼神裏缺少了往日的期盼，沒有了相依的甜蜜。她開始心生疑竇，但內心一直拒絕著這樣的可能。終於有一天，在她外出後，因故提前返回時，在自家的臥室裏看到兩個赤裸的、毫無廉恥的肉體糾纏在一起。這肮髒的一幕幾乎讓她暈厥，她的心被這欺騙，恥辱無情地撕得粉碎。她羞憤地摔門而出。她衝進了黑幕已落的夜晚，狂奔在靡靡的霓虹中。她淚水橫流，痛不欲生，昏倒在了墨市那看似寧靜卻暗湧著無盡欲望的街頭。待她清醒後，她已身在醫院。此後，她患上了一種因精神遭受重創而引發的神經性骨髓疾病。這驟然而至的災難，最終導致她下肢完全癱瘓。他們分手了。
她的前夫以市儈的心機掠獲了佳人的芳心，侵占了愛情。他並不懂得這份情感的無價，滿足了欲望和虛榮之後，在得意和炫耀中，他開始厭倦了，低俗的誘惑隨之而來。他與之纏膩不休的女人是個長相粗俗的陪酒女郎，他們有的隻是欲望的媾和。這低級的行徑輕而易舉地就摧毀了她用心構建的愛情聖地。因為他本無承受這純粹愛情的根基，也體味不到這情感內在的無限醇美。他本不應得到，可卻偏要掠奪，最終演繹了一場人性的悲劇。
坐在輪椅上的她險些走向生命的盡頭，想借安眠藥了卻尚還年輕的生命。她的父母沒有一句的責怪，盡是寬憫的愛憐。他們緊擁著自己的愛女，用整個心愛撫著這個即逝的靈魂。愛的暖流終於融化了她冰結的心，她複蘇了。她又能全身心、滿懷才情地投入到她的服裝設計中了。經曆了情感磨難、重獲新生的她，構思設計的靈感愈加蓬勃，噴湧如泉。她在服裝設計的舞台上展示出奪目的光彩。當她被穿著她設計的款款美服的模特簇擁時，坐在輪椅裏的她綻放出了炫麗熠彩，給人以別樣美感，打動著每個人的心房。
自從他發現了她，就被她深深吸引了。他覺得，她就是他的真命天女。他默默地追隨著她，在一次她的服裝展示會即將結束時，他躍上了舞台，將一大捧嬌豔的鮮花送進了她的懷中，並彎下身來獻給她一個深情的長吻。那一吻，她亦與他有了心靈的感應，沒有經過漫長的戀愛，他們走到了一起。
在他們身上，人們看不到年齡的差異，卻被他們的楚楚之美所感動。生來資質高雅的她，再生後，內在的蘊藏更加完美了她外在的氣質。坐在輪椅裏的她，無論走到哪裏，人們都會不禁側目。人們無法忽略她泠然的韻質、妍秀的容貌、逸美的姿態。人們不禁歎道：輪椅裏的她依然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