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戰殤未觴
山風蕭肅,厚重的夜在頭頂緩緩地流,像是滿山樹濤的倒影。
徐鱭瞳孔緊縮眼角抽搐,肺腔活動的聲音在腦海裏一聲聲拉長,然後海浪湧起波濤掀天——嗚咽的海嘯告訴他,危險!
刺啦啦——
細小的爆鳴在眼前密集起來,對麵的身影赫然屹立在電舞銀蛇之間。那是一個額發左斜的少年,金色的發絲遮去左眼卻並不影響他的氣質,棱角分明的眉眼輪廓就和他周身飄舞的電花一樣,耀目而刺眼。
“算了,我來吧。”周圍被襯得異常陰霾的黑暗中伸出了一隻修長的手,拍在金發少年肩上,順帶將他往後拉。
嗡轟——
金發少年退後的刹那,僅存的那點陰霾也蕩然無存,整個山頭被赤紅的顏色照得微微焦灼。火星散漫的中心,是長發束起垂到腰間的少年。如果不是一秒前剛硬的聲音,少年一定會被誤認為女孩。他的眉眼臉型,俊秀得儼然一副豆蔻年華少女的模樣。然而下沉的唇角,鋒利的眸光,又凜冽著高傲的俯視姿態。
“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當然要用大劣勢來扳倒優勢。怎麼樣?徐鱭。你的水,有信心,戰勝我的火嗎?”長發少年緩步先前,一身黑色的風衣在火星飄搖裏像是穿在身上的灰燼。
後麵的金發少年聳聳肩,作無所謂狀,席地坐下。目光從電花暗淡的他身上移開,鎖緊在長發少年的步子上,徐鱭的腦海裏已經浪嘯千丈,海水拍打崖岸的轟鳴一陣陣地砸響。
——可以贏。如果這個人和我有同一種能力,而區別隻在於水火的話。
——不用殺他。限製行動就行了。他作人質,我就可以跑了。
——海嘯沒可能輸給星火。
“思考好了嗎?要開始了。”長發少年好像知道徐鱭心裏正在思維電轉,停在他麵前幾米處,側過頭來微笑——他微笑的時候,唇角都還是下沉著的,
“啊呀呀——你真煩!人家的水元素都已經潛到你腳底下了,我不信你沒發現地麵鬆動了兩厘米。”金發少年在後麵大咧咧地怪叫,一副起哄的嘴臉。
長發少年轉身瞥了他一眼,哼哼道:“兩厘米?你有算過嗎?水流經過地下土壤鬆動的數值肉眼根本不可見。你總不能一有震感就說幾公裏外有八點零級大地震啊。”
徐鱭在這邊不禁沉下臉,手微微發顫。的確如金發少年所說,自己腦海裏具象化的水流此刻就在長發少年腳下。然而他們兩個,哪裏有一點點的緊張感。
“怎麼?還不想動手?還是說,你真的從一年前那次事情之後就再沒用過它。”長發少年已經回身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無處躲閃的目光。
“別逼我——”徐鱭終於失控了,猶如一把走火的槍。潛伏在地麵下具象化的水紛紛迸裂出來,猶如瞬間瘋長的藤蔓植物,向著長發少年絞殺過去。
呲——
空氣裏的火星和水花碰撞,粉身碎骨出氤氳的霧氣,繚繞山頭。大霧彌漫中,長發少年折身遁形,奔走在上下四方。零碎的腳步聲和平穩的話語斷斷續續地環繞在走火的徐鱭周圍:
“想他嗎?想孫蔑嗎?想朋友嗎?想殺人嗎?想湮滅這個世界嗎?”
“不做軍人而做科學家,不做手持刀刃的人而做鍛造刀刃的人。”
“殺人的人是戰爭孤兒,死人的人是戰爭孤兒,可以把你和他們化為一種人嗎?”
“人和人又有什麼區別?國家和國家又有什麼區別?沒有人、沒有國家是你希望的嗎?”
……
“閉嘴——不對。更大的國家、更健全的製度、更完善的能力機製才是我想要的!”徐鱭瘋了一樣地狂吼,回旋身體警惕著霧氣氤氳的四周。手起手落之間具象化的海嘯在他身體周圍翻卷——無懈可擊的壁障。但心口的高牆卻已經開始一點點龜裂。
“一年前的忠陸國夠大嗎?一年前的那天是你想要的嗎?”
“不夠!不是!”
“今天的忠陸國夠大嗎?今天的‘慶祝’是你想要的嗎?”
“不夠!不是!”
呲——
又是一聲水火碰撞的湮滅。似乎把握住了霧中人的行蹤,徐鱭抬手翻飛,晶瑩剔透的水蔓枝藤瘋長過去。腦海海嘯在他的意識裏高高卷起,卷走那些顧慮與畏懼。海底呼吸的他看不見沒有水的世界,縱然是錯誤的深淵也要把意誌執行下去。
——對吧孫蔑,我們隻需要一個家庭,就像世界隻需要一個國家。
——對吧孫蔑,隻有一個國家的世界沒有戰場,就像有父母的我們不再孤單。
——對吧孫蔑,對吧,對吧……
“不對!昨天不夠,今天不夠,明天你就會覺得夠了嗎?”水霧繚繞裏長發飄掠的少年仿佛又看穿了他的想法。“國家裏有地區,地區裏有個人。夠大的國家裏有地區間的戰場,夠大的地區裏有個人間的戰場。要一個沒有戰場的世界,除非要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