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起源祈願
漫山遍野的色彩,沒有一處相同;滿天晴空的澄澈,沒有一絲雜色——樹葉從來沒有相同的顏色,天空從來隻有一致的晴朗,這就是我的生活了十年的世界,認知裏沒有戰火、紛爭,甚至是爭執的世界。
天空上回旋著自然的歌聲,樹濤簌簌鳥雀呼曉,每時每刻都在演唱著不重調的曲目。人們披帶著原始的遮羞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果腹而勞作的人們說不上勤勞,也與懶惰無關。
總之我們知足於這片土地,感謝它能喂飽我們,還贈予日夜不休變幻無窮的歌唱。於是每年大家都要舉辦盛大的典禮,來表達對養育自己的一方水土的感恩和祈願。
阿一直是水土自然的活圖騰,而很小年紀就能親近祂的我被選為了大家的代表,在祭奠的那天奉上這一年裏最為豐盛的貢品。
十年下來積蓄在認知裏的“貢品”,都是晴空下閃閃發光的大家勞作的產物,是最甘甜的多漿果實,是最水嫩的下遊蓮藕,是最新鮮的小羊初乳。然而在後麵結束我童年的兩度春秋裏,我才發現所謂“貢品”是多麼肮髒的詞彙,以至於與之相伴的“大義”也汙穢不堪了。
當然這是後話。如今十二歲的我,無論記憶還是夢境,全都停在了十歲那年的典禮上……
碧空如洗的午後,矮丘環抱的穀地,披帶獸皮和樹葉的人們躬身聚集在石台周圍。黑膚皓齒的女孩抱著滿當當的竹筐,小心翼翼地步上石階。碧空萬裏下的光線明麗得恍如水波,為這場慶典布下盛大的洗禮。
青綠石台的中央,初春遺雪般的阿靜靜地趴伏著,偶爾慵懶地抬下翅膀,亮麗的毛色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女孩終於來到祂麵前,恭恭敬敬地放下竹筐,渾身雪亮的奇獸卻愛理不理,哼哼唧唧地打著響鼻。
“阿,好久不見。”終於飾演不下去公仆的角色了,女孩朝前一撲整個人墜在阿的脖子上,“想不想我啦?阿。要準備典禮,所以好幾天都沒時間見你。”
女孩的臉笑成了雪後初梅,然而抬起頭來才發覺手上的觸感變了——柔軟的溫暖變成了冷硬的森寒——眼前恍然是一具枯骨嶙峋的屍骸!
然而屍骸仍然能夠伸展血絲密布的骨翼,依舊能夠搖擺關節突兀的骨尾。黑洞洞的眼眶上,是惡魔森白的犄角,那原本一塵不染的雪亮轉瞬成了陰寒刺骨的淒楚。
女孩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顫顫巍巍地往後縮,碰到了原本應該是竹筐的冰涼某物。
轉頭看,那儼然是寒光閃爍的醫用金屬盤,上麵擺滿了名為“教化”的刀具和被稱作“力量”的藥物。
女孩在無助的驚叫聲裏軟倒下去,顫抖的視線環顧著四周,躬身祈願的人們全部變成了白骨森寒的屍骸,卻一具具張揚著活人的欲望和不甘,緩慢地朝自己簇擁過來,像一群赫然複蘇的蝗蟲。
周圍絢麗的穀地也漸漸碎掉了偽裝的色彩,顯露出漆黑牢獄的麵貌;頭頂澄澈的天空也緩緩裂開了紙糊的碧藍,猙獰出一副沒有窮盡的幽深。
“阿啊啊啊啊啊——”
“神曆1993年二月,裔華在上一次戰爭中遺留下來的生物兵工廠被世界輿論曝光,並且遭到另外兩大國和其餘小國的反對進而該項研究遭禁。但實際上他們對此的研究從未停止過,就像人類對於兵器的開發從來沒有停過。”
“神曆1994年六月,裔華發生大規模核泄漏,全世界都予之援手,成立專案組多達上千。然而這不過是掩藏在汙染之下的,大規模撒種實驗。而實驗的培養基就是水所能到達的大半個地球。”
“等等,不對啊——”張仲忍不住出聲打斷,“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奇怪了,為什麼裔華要齊聚幾乎整個世界的頂尖專家和學者來旁觀自己的‘實驗’?簡直就像罪犯邀請刑警欣賞自己偷盜一樣。況且,作為生物兵器的種子,在核汙染下……”
“能夠存活。”熒幕上病服立領的龍嵬接上他的話,“這一點,你們不是都親眼目睹了嗎?我和徐鱭,在‘未知’基因段完全發動以後,能夠在核爆中心安然無恙。”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有什麼生命能夠在核汙染下存活,所以也就沒有人會去檢測核汙染下的人為‘生物入侵’。”唇角咧開笑容,目光卻漸漸低垂,“沒錯,當時泛濫在全世界的生物兵器的種子,就是一種人造生物。它們潛入其他生物體內,將之改良再造,同時考察彼此之間適應性。當然,為了不再次被世界輿論發現,遇上適應性低下的宿主,它們會選擇自毀。”
“種子提供了進化的材料,而一年之後的自然選擇,決定了進化的方向——也就是神曆1995,世界災難之年。”
“嗬嗬——”龍嵬忽地抬頭唇角輕揚,笑容冷卻在臉上,“覺得怎麼樣?對於你們的領導人,是裔華的實驗體這件事。”
似乎並不追求答案,龍嵬的神情淡漠下來,繼續說下去:“然而,通過研究全世界範圍內實驗體的腦電波反饋,裔華認為這次的種子並不完整,還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未知’。因為實驗體所有的‘變化’都是可以通過人工智能預估的。”
“但其實是他們並未理解‘未知’的真正含義。摻雜進‘人類’這個概念後,一切‘已知’都會變成‘未知’。人類在學會改變世界之前,先學會的是改變自己。而殘缺的‘已知’,同樣也有自我補完成‘未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