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好，夏聲，是嗎？”
成翼看著病曆本，用醫生那千篇一律萬年不變的溫柔卻無感的語調詢問著躺在這間單人病房裏的人。
“是的，你好。”
一個尚顯青澀的嗓音從病床上傳來。
成翼合上病曆本看向病床上坐著的少年，一張清秀俊逸卻蒼白的臉呈現在他眼前。很好看的男孩子，蒼白的臉色並沒有絲毫損害他的俊秀，如果照片上濃密的黑色短發沒有像如今這般枯黃稀疏的話。
“護士長說你希望調換病房？”
“是的。”
“嗯。。。這裏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成翼是真的不明白，這孩子住的是全院最好的單人病房，設施齊全，服務方便，環境也好，對於他的治療也十分有益，幹嘛要換病房？
“沒。。。”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申請換病房嗎？”
還是申請換到兩人以上的病房。。。
男孩兒垂下了眼簾，成翼發現他不光眼睛大，睫毛也很長，在下眼瞼上留下一道扇狀的陰影，這樣的眼睛對於一個男孩子來說，真的是太秀氣了。
“我隻是想和多一些人呆在一起而已。”
男孩兒重抬起頭看向他，目光裏閃爍著的希冀讓成翼想不妨就給他換了吧，也不是一定不可以，不過他既然作為這個孩子的主治醫師，還是要秉持著“醫患為上”的原則，為了夏聲的病情，決定還是盡力打消他這個念頭。
“多人病房畢竟沒有這裏安靜，不是很利於休養，這樣，我給你父母打個電話，讓他們盡量多來陪陪你好了。”
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整天一個人在病房裏窩著的確很難受，尤其還是這樣的病。。。聽護士長說，這孩子的父母從孩子住院到現在，就見過那麼一兩次，真是夠不負責了。
聽完成翼的話，男孩兒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緩緩轉過頭，看著牆角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聲？”
成翼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嗯？”
“怎麼不說話了？”
成翼不禁有些擔心，萬一這孩子治療治療再治出個別的什麼心理疾病可就麻煩了。
“哦，不好意思，成醫生。”男孩兒歉意地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好像湛藍色窗簾外投射在這間簡單而沉悶的房間裏的那抹和煦的陽光，溫柔而不失燦爛。
“我想，還是不要麻煩我父母了。。。他們。。。他們都很忙。”
成翼聽見他這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忙？。。。這孩子也不要太懂事了，父母事業再重要，哪會有孩子的健康重要？更何況他們的孩子。。。隨時有可能離開他們？！不過他好歹也是個年輕有為的主治醫生，心裏怎麼洶湧澎湃，麵上依然不動聲色，保持著溫和狀態。
“應該沒關係的，父母多來陪陪你對治療有利，他們會同意的。”
成翼說完立馬轉身準備去打電話，驀地身子一頓，男孩兒的手正抓著他的左手脘。成翼疑惑地回頭看他，男孩兒眼中懇求的目光讓他不禁有些吃驚。
“成醫生，麻煩你，不要打電話給我父母。。。”
成翼本想說，孩子生病了，父母來陪你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少年緊抿的嘴角，皺緊的眉頭，希求的目光，讓他鬼使神差一般點了點頭。看到他答應，男孩兒終於放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衝成翼笑了笑。
“謝謝你。”
“沒什麼。”
看了一眼男孩兒放鬆的神情，成翼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悶。
“那我換病房。。。”
“還是盡量不要換吧。”成翼打斷他，用平穩淡定的公式化語氣說：
“單人病房對你的治療比較有幫助，你自己也會方便一些。”
明明是為了他好，可是看到男孩兒頓時垮下去的神情竟然忍不住加了一句：
“沒關係，我會經常過來陪陪你。”
說完成翼就想狠狠咬自己的舌頭，你自己整天上班忙得要命，哪兒來多餘的時間陪這孩子？坐在病床上的夏聲聽見這句話後，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成醫生，真的嗎？”
在那樣希冀而渴望目光下，成翼再次鬼使神差一般點了點頭。看著秀氣的臉上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成翼突然覺得，也許諾言兌現起來並不是件難事。意識到自己基本屬於脫線的想法，成翼急忙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轉身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