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從那天夏聲在他懷裏哭過以後，成翼幾乎隻要有一點時間都會來陪著夏聲，而夏聲則恢複了從前，喜歡衝他微笑，跟他談天聊地。可是成翼知道，這個孩子的心裏藏著太多悲傷，親情的淡漠，夢想的遙不可及，以及這間禁錮著他生命的羽翼的孤獨的病房，都在瘋狂地蠶食著他的生命，這些，比疾病還要可怕。
“還是沒有合適的配型嗎？”
成翼緊縮著眉頭，看著手上的報告詢問身邊的同事。
“還是沒有。”
媽的！成翼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把報告往桌子上一扔，隨即踏出辦公室朝著那個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病房走去。
剛踏入病房，就看見夏聲麵對著牆站在一個小凳子上，往牆上貼著什麼東西。
“你在幹嘛？”
聽見成翼的聲音，少年扭頭衝他咧嘴一笑，上周他把所剩無幾的頭發全部剃掉了，帶上了假發，成翼就看見少年逆著窗外投射進來的燦爛的陽光，白皙到快要透明的肌膚仿佛鍍上了一層金箔，散發著淡淡的光暈，陽光勾勒出少年秀氣的下頜，柔和微笑的眉眼，唇角。成翼有種錯覺，仿佛眼前的少年是陽光凝聚而成的精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消散在這燦爛溫暖的陽光之中。
成翼心中一陣慌亂，急忙過去把夏聲從凳子上扯下來。
“萬一摔著怎麼辦？”
夏聲依然是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地說：
“不會，我找了個最穩的，成醫生你看！”
他就像個獻寶的孩子，扯著成翼的袖子，指了指牆，成翼抬頭看，著實吃了一驚，隻見正對著床位的牆麵上貼滿了照片，大大小小裏麵都有夏聲自己，有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有在舞台上表演的，也有最近他和醫院裏的小孩子們一起玩的，甚至還有一部分明顯是小學時期甚至更早的照片，滿滿的一牆，那張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則端端正正地貼在正中間。
“怎麼樣？”
“很棒，誰跟你一起弄的？”
“我一個人。”
驕傲滿滿的聲音。
“一個人？！”
成翼吃了一驚，這麼大的工程，不知道他以現在這樣的身體，費了多大力氣才弄好的。
“幹嘛不找我幫忙？”
夏聲知道成翼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吃不消，歉意地笑了笑。
“我覺得這種事情，要親手做才有意義。”
夏聲走到床邊，一下子躺倒在床上，成翼也跟過去坐在床邊。
“我想好了，白血病也不是完全不能治好的，我要努力活下去，我要努力再回去跟他們打球，我要上北大，我要快快樂樂地活下去！耶！！”
說完他騰地一下又從床上坐起來，笑著問成翼：
“成醫生，對不對？”
看著少年雖然蒼白無血色卻充滿朝氣的俊逸臉龐，成翼也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對。”
“那陪我出去遛遛？”
少年逆著光，朝他伸出右手，陽光撫摸下白皙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下麵是淡青色的血管，那裏是少年的生命，和希望。
成翼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綻開同樣燦爛的笑容。
“好。”
初夏的陽光給白色的長椅和上麵的人裹上了一層金色的紗幕，少年和青年依偎而坐，少年微微眯著雙眼看向湛藍的天空，深邃的眸中流光婉轉。
“成。。。翼？”
沒有回應，少年轉頭看向已經閉目養神去和周公喝茶的青年，凝視著那張英俊的側臉，從口袋中拿出一個數碼照相機，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