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成翼覺得自己開始變得浮躁起來，這種情況在他念碩士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這種浮躁還伴隨著時不時地焦慮和心痛，讓他實在有些難以招架。深吸一口氣，成翼抬手搓了搓臉，接過同事遞過來的報告。
“還是沒有？”
“沒有。”
成翼深深歎了一口氣。
“小成，你也別太往心裏去，這種情況不少見，更何況那孩子現在的情況，即便有配型，成活率也極低。”
“嗬---我知道。”
我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孩子的生命，已經注定了早早離開的結局，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孩兒，堅強而又脆弱。。。還是曆練不夠吧，作為醫生，早就應該看淡這些，有時候必須要“盡人事，聽天命”。。。可是。。。為什麼，多年不曾有過的焦躁和心痛又回來了？
成翼簡單收拾了一下病例報告，起身準備再去看看已經轉到加護病房的劉聲，踏出辦公室門的那一刻，他突然頓住了腳步。
夏聲最近發病得越來越頻繁，每次疼得他都麵目扭曲得不成樣子，冷汗流得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牙齦硬生生被咬到滲血。。。
成翼緩緩靠向門框，他突然覺得，自己走不動了，看不下去了。每次看他發病，自己的大腦裏仿佛有人拿著錐子在刺，五髒六腑都疼得要糾結成一團，胸口仿佛被千萬根細鐵絲勒著，難受到恨不得疼的人是自己。
就這麼靜靜地靠著門框，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就這麼沉默地站著，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目光，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陣低低的笑聲從男人的嘴角瀉出。
“嗬嗬。。。”
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我是喜歡上了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那個。。。已經注定要隨陽光而逝去的男孩兒。
“怎麼樣？”
成翼摸了摸夏聲滿是冷汗的額頭，他沒戴假發，這個時期已經沒必要了。夏聲虛弱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還好，原本蒼白卻依然清秀俊逸的臉龐現在已經病魔吞噬了所有美好，隻剩下虛弱到枯槁一般的麵容。
夏聲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精神和力氣和成翼說話，不發病的更多時候，是閉著眼睛睡覺，成翼就沉默地坐在床邊看著他，看著看著，感覺仿佛他就會這麼一直睡下去，再也不會張開那雙越發大而有神的雙眼，微笑地看著他，這時候成翼就會猛然驚覺，顫抖著伸手去試他微弱的鼻息。
如果哪一天，他的手指再也感覺不到他溫暖的鼻息，該怎麼辦？
成翼又檢查了一遍藥劑才交給護士拿走。
“夏聲。”
“嗯？”
成翼坐在床頭，給劉聲又整理了一下靠著的枕頭，夏聲舒服地輕輕扭了扭身子，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
“我覺得。。。讓父母來陪陪你吧？”
雖然上次提到父母刺激到了夏聲，但是成翼還是覺得，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作為父母再不陪在孩子身邊，簡直可以算妄為人倫了。
沉默，還是沉默。
成翼看著夏聲脆弱哀傷的側臉，實在不忍心，剛想說如果不行就算了，隻聽見夏聲輕輕說了聲：
“好。”
“媽媽，別走。。。媽媽。。。別不要我。。。爸爸。。。別不要我，別。。。”睡夢裏秀氣的眉頭擰成結，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在白色的枕巾上濡濕出一片悲哀的痕跡。
為什麼。。。爸爸。。。媽媽。。。為什麼都不要我。。。我哪裏。。。做錯了嗎？
“爸爸。。。媽媽。。。”
寂寞孤獨的病房裏，空蕩蕩地飄零著，少年充滿希冀，卻又絕望的囁嚅。。。
“什麼？公事出差？！”
“是啊，他爸爸秘書說的，說他爸爸在外出差，現在他們也很難聯係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