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崢嶸46(1 / 3)

第四十五章秦王一意孤行圍邯鄲廉頗臨危受命拒王齕

秦昭襄王的七十壽辰和即位五十周年的大慶日子很快就到了,秦王下令舉國同慶,整個鹹陽都沉浸在一片歡騰之中。秦王宮裏處處都是紮起的紅綢布,到處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一大早,秦王帶著安國君等一大群子弟,來到祖廟裏祭拜。進門口,首先看到的就是三口巨大的周鼎。這三座周鼎原是西周王室宗廟祭奠禮器,共有九座,按照天下九州而製。周平王東遷,鎬京落入西戎部落,周鼎也散落各地。秦國崛起後,曆代秦國君主都十分注重收集西周的禮器,尤其是這些代表天下九州的青銅巨鼎,陸續將征收到這三座巨鼎,供放在秦國的宗廟裏。秦王依次到三個周鼎前行過大禮,這才到供奉著曆代秦國君王的廟裏來。大廟主殿的正當中供著秦惠王的牌位,他後麵的是重用商鞅變革的秦孝公,再後麵就是秦國更久遠的列祖列宗了。秦武王因為僅是秦昭王的兄長,因而他的牌位隻是單獨供在前麵的一側,顯得孤零零的。秦昭王伏身在地,對著牌位行三叩九拜大禮,嘴裏祈禱著在九泉之下的祖宗們保佑秦國,保佑他健康長壽。安國君一邊叩著頭,一邊打量著那些年代久遠的各式各樣的牌位,心裏暗想父王即位五十年了,可說是秦國有史以來最久的一位,即將步入古稀之年,可還在祈求著能長命百歲,自己也都快五十歲,都做爺爺了,可還是個太子!真不知自己這個太子還要當多久!他跪在老秦王的後麵,看著秦王那還硬朗的身體,不得不暗歎自己的身體還沒有他好呢,要是老秦王再當上個八年十年的,隻怕自己還熬不到那個時候。想著,就覺得喉嚨有些發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腿也跪麻木了,這祈祀大禮怎麼還不快點結束!終於,青銅的磬聲響起,典禮完畢了。安國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跟在秦王後麵出廟來。隻有秦王一人乘馬車,安國君也得跟著在後麵慢慢步行。從祖廟到秦王宮議事大殿,並不遠,可今天走起來,安國君覺得比平時遠了許多,走得腿發脹了,才到殿裏。此時,殿裏早就聚滿了文武大臣和從各國趕來為秦王祝賀的使臣,連東周王、西周王也都派人來了。見秦王進來,範睢

領著左邊的文臣、白起領著右邊的武將,一齊跪下叩拜。秦王滿麵紅光,大步登上主殿,他身穿一套錦繡王服,平時極少佩玉的,今天也渾身上下戴上了不少,腰間一條白玉帶,左右各係著兩塊青色玉龍佩,胸前也掛著一串玉珠、玉管、玉扣的玉胸鏈,五顏六色的,腰身後佩著玉柄青銅寶劍,連腳上的一雙王履上也是綴滿了玉扣、玉鈕,頭頂上王冠中央更綴著一顆碩大的紅玉珠,這一身穿戴可是正應了《詩》雲:“佩玉將將,壽考不忘”啊!安國君到殿前來跪下,帶頭喊道:“受天之祜,四方來賀,於萬斯年,不遐有佐。(《詩經·下武》)” 眾人也都跟著念叨,嗡嗡喳喳的。

秦王掃視一眼,黑壓壓的一大群人跪在麵前,他逐個溜過去,心裏想著如果此時趙國獻來和氏璧或是十五城給自己做賀禮,那將是多麼威武、多麼榮耀啊!可是大殿裏仍然沒有趙國使臣的影子!看來,趙王、平原君不會送來和氏璧了,也不會割十五城來,沒有了這些,還侈談什麼議和?哼!寡人不派兵攻陷邯鄲,搜來和氏璧,決不罷休!

“眾卿平身。”秦王的聲音裏帶著威怒。大家直起身子,跪坐在地上,有人身上的佩玉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音,響成一連片。秦王目視安國君,安國君會意,側身對那些各國使臣高聲唱道:“請各國使臣晉見。”

隻見一個個各國的使臣,躬著身子魚貫而入,按照他們的年紀長幼,一個個來拜見。最先到大殿前的是韓國使臣,一個頭發都已發白的老臣,顫顫巍巍地跪下伏身,連叩三個頭後,把頭埋在地上,嘴裏含含糊糊地祝福道:“韓王祝大王萬壽無疆,特為大王敬獻殷商禮玉等薄禮一份,敬請大王笑納。”說著,掏出一冊簡書,雙手舉過頭頂。樊於期接過去,放在秦王麵前的桌上。那韓使臣又莊重地叩了三個頭,這才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退到後麵。接著魏國、齊國、燕國、楚國、東周王、西周王等一個個使臣上來,各自敬獻上一份禮物,秦王麵前的桌上堆滿了那些禮物、簡書。老秦王威嚴地端坐在上方,見沒有了使臣上來,問範睢道:“相國,趙國沒有使臣來嗎?”

範睢應道:“回大王,沒有。”

“王籍,你把寡人的話轉告給趙王、平原君了嗎?”秦王壓住滿腔的怒氣問道。

“是,臣一字不差轉告了趙王和平原君。”王籍小心翼翼地回話。

“好!”秦王高喝一聲,“哼,趙國君臣為了一塊和氏璧,幾次三番地愚弄寡人;上黨之戰,又敢出兵救助馮亭,夢想得漁翁之利;趙括四十萬趙軍被寡人殲滅,趙王提出求和,願意將和氏璧送來,又說和氏璧失蹤了,出爾反爾,欺騙寡人。真是豈有此理?今日寡人喜慶大典,趙王、平原君竟敢不來慶賀,寡人不攻破邯鄲,親自去搜來和氏璧絕不罷休!武安君,寡人命你為主帥,領王齕、王陵三十萬秦軍,進攻趙國。”好好的祝壽慶典,突然間變成了秦王征討趙國的朝會,而且當著天下各國的使臣,毫無顧忌地頒發命令,一種來日無多的緊迫感驅使老秦王已經迫不及待了。

眾人一時間都懵了,怔怔地看著秦王。安國君伏身勸道:“今日是父王的壽辰和慶賀大典,天下各國使臣也都來祝賀,大王,能不能暫不提趙國之事,以免影響喜慶之氣。”

老秦王固執起來,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擋和改變的。隻見他一手將桌上的那些簡書掃到地上,威怒地說道:“哼,沒有和氏璧,趙王又不割來十五城,這些個破玉薄禮,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寡人不得到和氏璧,誓不罷休!武安君,領令!”秦王勃然作色,那些各國使臣嚇得一個個膽戰心驚!

安國君臉色發窘,低頭悶聲不語。白起聽見秦王點了自己的名,隻得慢騰騰地走出來,伏身道:“大王,如今趙國已經喘過氣來,不宜再起兵攻打,臣請大王收回成命。”

秦王沒想到一直都是積極請戰的白起,今天反突然勸自己不宜出兵了。這是他沒有預料的,也是他無法接受的。他的臉色拉了下來,責問道:“武安君,是不是聽說趙國人人都願食你的肉,寢你的皮,你害怕了?”惱怒使他的言語如此暴躁和尖刻。

白起沒想到秦王的話這麼陰森森的,而且毫不留情麵,白起並不是害怕,他是有些怨秦王,當初自己堅決要攻打趙國邯鄲時,秦王卻聽信範睢之言,同意趙國求和。現在,時過境遷,趙國經過休養生息,已經恢複了元氣,再說趙國是個千乘大國,實力不可小估,三十萬秦軍怎能攻陷邯鄲?他本就是個倔性子,聽見秦王如此挖苦他,索性說道:“大王,臣自從軍,無論攻打楚國郢郡還是長平之戰,從來都是身先士卒,毫無畏懼。可臣力勸大王發兵攻打邯鄲時,大王同意趙國議和,錯失良機。趙國首倡胡服騎射,九戰之國,黎民百姓皆英勇善戰,豈可小視?大王此時發兵,已無勝算,徒然犧牲將士性命。耗費國庫積蓄,故臣勸大王收回成命,大王何以懷疑臣貪生怕死?”

老秦王如何聽得進這些,仍責問道:“長平之戰,趙國四十萬趙軍覆滅,趙國何來可戰之兵?當初,你不是堅決要請戰嗎?”

白起堅持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兵戰自古為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豈可如同兒戲,憑一己之好惡而擅開戰端?如今已經沒有了勝算,臣不願帶著將士們白白送死,徒勞無功。”

“你?”老秦王沒想到白起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拂逆他的尊嚴,更指責他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禁不住怒吼道,“住口!”氣得花白胡子一顫一顫的,“武安君,你不願帶兵征戰?”

白起看他一眼,又轉向大殿裏所有的人望去,口氣軟了些,但仍然勸道:“大王,當年智伯聯合韓康子、魏桓子進攻趙襄子,放水淹沒晉陽,當著韓、魏君主的麵說我知道如何用水來進攻韓、魏兩國了,結果反而被韓、魏、趙三家聯合起來打敗,身死地裂。大王今天當著這麼多國的使臣,隨意下令進攻他國,這可不是英明之舉,臣還是勸大王收回此命。”

“放肆!”秦王暴跳如雷,他像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樣,變得暴躁和不容別人勸言,更何況多年的稱王稱孤,更助長了他的高傲脾氣,變得剛愎自用!“白起,沒有你寡人照樣攻下邯鄲!哼!你給我滾出去!滾!”

白起受了如此侮辱,臉色變得慘白,起身拂袖而去!眾人目瞪口呆。

範睢不安起來,到秦王麵前來跪下,鉤頭說道:“大王息怒,這趙國如今已經元氣大傷,和氏璧也許真的失蹤了,臣看隻要再派使臣到趙國,對趙王、平原君曉以大王的威嚴,趙王必不敢不從。割來十五城也……”

秦王不等他把話說完,粗暴地一手拍在桌上,不耐煩地打斷範睢:“你也反對寡人進攻邯鄲?”

“請大王忍一時之氣,趙國十五城一定會割來的。”範睢小聲說道。

“不行!人生能有幾個七十?能有幾個五十年?寡人還要等到何時?”秦王喘著粗氣嚷道,“相國,你傳令王齕即刻起兵,向趙國進軍!”

接到秦王的命令,王齕、王陵統領著三十萬秦軍,急匆匆地向趙國撲來。這次他們沒有直攻長平關,而是轉向趙國西北部的藺、離石,繼而南下邯鄲。這些地方的趙軍幾乎都被抽調一空,秦軍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太大的抵抗,不出兩個月,就到了邯鄲城外的常山。頓時狼煙遍起,烽火滿天,頃刻間就傳到了邯鄲。

邯鄲城裏的百姓們並沒有像上次那樣驚慌,就像預感到的一場災難的到來,反而顯得鎮定。可宮裏的趙王就急得團團轉,他把平原君、平陽君等重臣召集起來商議對策,委派樂乘為守城主帥。樂乘回道:“大王,秦軍來勢洶洶,微臣雖然願意為大王效犬馬之勞,可為確保邯鄲、趙國的安危,臣懇請大王起用廉頗將軍,臣願為偏裨將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