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隻是過往(1 / 2)

「人界」

當爾潯縱身躍入閔川之時,青偃才真正明白,鮫人的美麗。

她碧海一樣顏色的發絲垂至同色的尾鰭旁,在碧水中如同青荇般搖曳生姿,扇形的小鱗片在幽藍的水波中顯出羊脂一般的質感,眉心的鮫心珠暈開一圈柔和的白色光華。她一沒入水中,就如孩子般笑起來,時而與水底的魚蝦嬉戲,時而在叢叢水草間繞行,湛藍的眼眸中流露出對水至深的執念和渴望。

是否初落俗世,便如此不染纖塵,湯湯流水之中莞爾一笑,恍若遺世而綻的白荷,洗盡鉛華。

他們越潛越深,周圍漸次隱入一片黑暗之中,青偃有些不適,爾潯卻仿佛未覺,撥開淙淙流水向前遊去,青偃忽然想起那一年,青丘山仲夏時節,他於碧草叢中捕捉到的第一隻流螢。

爾潯不知何時已然遊至他身旁,“這下麵是我們鮫人用來逃生的密道,你可以發誓,不會泄露出去麼?”她麵上是少有的凝重之色,原本這密道是絕不容告訴外人的,可她不知為何,潛意識裏相信了青偃,她隻能在心底對自己道,這隻是為了逃脫魔君的追捕,是權宜之計,僅此而已。

青偃素來聽說過不少鮫族的傳聞,似乎於四海中過的並不算安穩,也能聽出她言辭中的懇切,鄭重地道:“我以塗山氏之名起誓,必不會將鮫族密道對外透露半點。”

“夠了夠了。”爾潯怕他又說出什麼“如違此誓人神共誅”之類的話來,倒顯得她不念千魔結界中同生共死的情誼了。“走吧,跟我來。”

她江底一株紅色珊瑚旁,青偃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株珊瑚的不同之處,至多不過是三簇連枝罷了。爾潯停在中間那一簇珊瑚旁,“快來,抱著這支珊瑚。”

青偃照她所言,隻見她默誦口訣,他們所觸碰的那叢珊瑚忽然如同水草般搖晃了三下,每次晃動,顏色變淺了一分,最終竟化作透明之色,他立時反映過來,這珊瑚怕是同青弋給他的五色石一般,早已繪好了瞬移的法陣。

若是能在四海九州之內所有江河湖海都設下這樣逃生的法陣,那麼鮫族在水中可保一世安穩,隻是,鮫族落入何等淒涼之境才會耗費如此大的精力去鋪設法陣呢?

他對這個號稱“碧海之靈”的種族,越來越好奇。

珊瑚上的法陣顯出威力來,周圍變幻不定的場景提醒著他們,瞬息已在千裏之外。

爾潯帶著他漸漸浮至水麵上,四下裏警覺地打量了一番,終於長舒一口氣,“好了,這應該是在天璽湖中,魔君應該追蹤不到我們的氣息了,可算是逃出來了。”

湖上驚起一兩隻水鳥,在湖麵點開一圈圈的漣漪,撲棱棱飛入湖畔的樹林中去了。除了這一點響動,整個天璽湖便隻剩下一片靜謐,看來是個荒湖。

青偃還是難以忍受長時間地浸在水中,查探了下四周的情形之後便飛至岸邊,隨意施了個法術將衣衫吹幹。爾潯卻是多時未見水源,在湖中遊來遊去,好不自在。

他沒有去打擾,剛剛從魔君肆枼手中逃脫,頗有些餘悸,正好借此平複下心境,何樂而不為?席地而坐,他連法陣都未布下,便開始打坐修煉。生死一線之機往往是修仙者修為有所突破的好時機,他本已觸摸到天劫的痕跡,千魔結界裏的一番較量如同引火線一般,指引他慢慢去追尋天劫的蹤影。

一進入修煉之境,他便覺有一股陰寒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仿佛困獸之鬥一般的壓迫之感令他渾身一顫,猛然睜開眼。

莫非這便是天劫之力麼?

他這微弱的靈力在天劫麵前如此渺小,似乎是以一己之力對抗三千世界一般!

他強行定下心神,小心地去探索一種微妙的平衡。此刻,他身心俱沉入另一方世界之中,漫天紫色的電光漁網般交錯,整個天地都仿佛會被這些雷電絞滅一般。這樣肅殺的氣氛讓他喘不過起來,他恍若一葉孤舟,在洶湧的海麵孤身航行,戰戰兢兢,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這個世界會突然崩塌,漫天雷劫會將他撕裂。

然而,他擔憂的情況又久久未出現,他便隻能揣著這樣的不安與忐忑,無一時刻能夠鬆懈。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萬千世界之中,修道者多如牛毛,最終能得證大道的,不過寥寥數人,第一重天劫便如此恐怖,那麼如青弋一般曆六次天劫而得成仙道的九尾天狐,該承受多大的天劫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