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芙蕖山」
“來了?”
“嗯。”
青偃看著眼前和青弋一模一樣的臉,有些無措。
他知道這是六合之境,亦知道眼前的青弋不過是個幻象,但這幻象卻如此真實,素衣白靴,銀發蒼眸幾乎與那日青弋在青丘界碑之下撿到他是的裝束全然一樣。
“出來曆練這麼久也不知道回青丘看看。”
青偃眼眶有些酸澀,雖是幻象,卻如此真實,連青弋的語氣都模仿的沒有差別,哥哥永遠是這樣帶著淡淡的寵溺與無奈。他掐指算算,除去那一次奪得熾黎花種回青丘,他確實已然近數月未回青丘了。這點時間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白駒過隙罷了,何談“這麼久”?青偃用這樣的理由來不斷告誡自己,眼前的青弋是假的,是幻象,然而他又不免去猜想青弋此刻在青丘的情形。青彥和自己都不在身旁,哥哥一個人會孤單麼?
他狠狠掐著自己的手指,迫使自己擯除那些雜念。
水麒麟說,六合之境是三界之內最溫和卻最難破解的境,隻要七情六欲不曾泯滅,就很容易陷入這一場“真實的夢境”中。幻由心生,六合之境內的一切幻想都生發於人心底最深的情愛,因而越是重情,越會淪陷。此後還有不知多少艱難險阻,他決不能止步在這裏。
破除幻象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其一舉擊殺,但,讓他對著青弋拔劍麼?
“是我的不是,讓哥哥擔心了。”
假的青弋指指涼亭中的石椅,青偃順從地過去坐下。即便是幻象,能慰藉心中的思念與愧疚也是好的,他如是想。
桌上放著幾碟小點心,不見多麼精致,但從綠茶酥到藕花糕,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酒釀圓子,都是他素日愛吃的。酒釀圓子隻有一碗,放在他麵前。是了,青弋素來不愛甜食,但卻會做給他吃。他原本以為這個哥哥當是謹遵著“君子遠庖廚”的教誨,不想青弋卻做得一手好點心,他化形之後蒙青弋親自教導日常的修煉和劍術,青弋平日雖然縱容他,但於課業上一向要求嚴格,雖不至於動輒打罵,言辭上的訓誡卻是慣例。不過每日,青弋都會在晚上獎勵他一碟親手做的小點心。
“從青丘帶來的,嚐嚐。”
青偃拿起小勺,挑了一顆圓子放進嘴裏,熟悉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
——這真的是幻象麼?
他將每樣點心都嚐了一遍,仿佛又回到往日的青丘,他白天苦練劍術、定心修煉,隻為了晚上那一碟藕花糕或是相思紅豆糕。青弋一直在一旁,掛著那樣寵溺而無奈的微笑。
“在外邊風餐露宿的,到底是比不得青丘。”
青偃放下筷子,應了聲,“嗯。”
“你和青彥如今都不在青丘,我一個人,無聊得很。沒在界碑之下撿到你的時候,那個小狐崽子就喜歡往外跑,沒個幾個月不會回來,後來便幾年幾年的不回,如今你這孩子也這樣,我這個做哥哥的果真是留不住你們了。”
他一番話說得委屈又淒涼,令青偃心中泛起濃濃的歉疚之意。他知道當初青弋揀他回來,不僅僅是因為九尾狐族血脈不能流落人間,也是因著那時青彥哥已出去遊曆了兩百餘年未歸,他缺個“弟弟”來彌補那個空缺。“哥,我……”
“同你開個玩笑,你這孩子還當真了。”青弋將一碟脆皮桃酥端到他麵前,“快吃吧。”
青偃搖搖頭。
“怎麼,不合口味?”
“不是。”他右手握緊了一把匕首。
水麒麟提醒過他,在六合之境中一切法術連帶著法器都不能使用,祭煉的兵器在這裏,亦不過是比凡間的兵刃要牢固一些罷了。他隨身攜帶的分雲劍劍鞘靈氣太重,一旦從黑曜石之中拿出,可能會引發乙木禁製,他素日用的佩劍又留在了爾潯那裏,水麒麟便贈了他一把護身的匕首。
六合之境存在的意義,其一是指引誤入山中的凡人忘卻山中所見一切回歸紅塵,其二,便是將所有擁有靈力者困入境中。六合之境極為霸道地將所有神、妖、魔皆劃作入侵者,無視其原本意圖是善是惡。
他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眼看夕陽西下,山中一入夜便是險惡萬分,他現在不能使用法術,僅靠一把匕首想要自保,還需得做好充足的準備。
似乎是察覺到青偃臉色有些不自然,青弋兩步繞過圓桌來到他身旁,“怎麼了?可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