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一輪銀月將雪地映得愈發透亮。軍營之中的火光,映得雪地都仿佛少女雪膚上抹上了幾分胭脂,嫵媚極了。
燭火搖曳,映得沈湛一雙黑眸之中幾乎如燭火跳動。他垂一垂眉,淡淡追問:“你說的是真的?”雖是輕淡,但含著不容回絕和堅持。
夏竫遠立在桌案另一方,滿臉的堅決:“是,如有半句虛言,願受盡極刑而死。”沈湛抬眼看著他,素來都是神色淡然的臉上竟是浮出一抹怒色,怔怔盯了夏竫遠片刻便拂袖而去。
阿凰……他心中默念這個名字,不覺心痛。造化弄人!
未晞被楚昀帶回北齊軍營之時,天際魚白,她坐在楚昀懷裏,那晨光灑在臉上,不免有幾分恍惚。仿佛昨夜皇兄來救都是幻覺一般,可是沉心想想,卻又是無比的真實。
皇兄為了救她,出兵來了。
楚昀對她跑了這事倒是隻字不提,隻是吩咐楊墨將她帶下去,絕不可以離開半步。
和衣躺在床上,未晞不免揚起一抹冷笑,他就這麼怕她跑了?且不說周圍全是驍勇善戰的北齊士兵,她一個弱女子根本不可能跑得掉,就算她僥幸逃脫,沒有食物,沒有地圖,她連去哪裏都不知道。除非她是傻子,才會自作主張自行逃跑。
轉眉,見楊墨立在身邊,彷如石人般動也不動,心知這一定是楚昀的心腹,否則楚昀不會那麼放心叫他來守著自己。楊墨見她整個人埋在被褥之中,隻露出一雙春水般的眸子看著自己,一時也是好笑,但麵上還是強作鎮定。
未晞也實在是疲倦了,也不再硬撐,闔眼沉沉睡去。
隻是朦朧中,似乎有人在輕撫她的臉,喃喃的喚她——“阿凰”。夢中,似乎有一個英武少年,輕輕的說,“別擔心,雲哥哥會回來的,一定會。”
原來,他真的回來了,她卻不記得了。
約莫到了午時,她才昏沉沉的醒來,睜眼便見一副黑得耀眼的鎧甲,目光上移,緊抿的雙唇,硬挺的鼻梁,深若寒潭的眸子。她垂一垂目光,隻覺得頭腦有些昏沉。
“你醒了?”他開口頗為溫柔,與眉眼中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一點也不相符。未晞蹭了蹭枕頭,低低道:“雲哥哥……”楚昀微微一怔,伸手理開她拂在臉上的碎發:“阿凰記得我了?”
她輕輕頷首,夢中她想起幼時的好多事,想起楚昀是誰。他信守諾言回來了,她卻不記得他了。
楚昀輕輕一歎,大掌撫著她的臉,難得,她並沒有如往昔般抗拒,隻是伏在床上沉默不語。“既然睡好了,便起身吧。”他笑著,撤回手,對身邊楊墨使了個眼色,便與之一起去了。
床上的人兒這才起身,帳外銀裝素裹,滿是一種迷離的不真實感。起身,坐在床上,一頭青絲如瀑般垂下,整個人看來有幾分憔悴。原來,她與北齊,並不是沒有交集,隻是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忘記了,忘記了兒時,還有一個“雲哥哥”。
坐了一會子,她忽然綻出一個笑顏來。縱使那是楚昀,依舊無法改變她的心意。她是沈湛的妻,永遠都是沈湛的妻。那個男人,起先的冷漠,冷了她的心,也冷了他自己。可是後來,他慢慢地補償她,甚至不肯叫她知道是他做的。大概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她已經動容了,隻是嘴硬,說自己不曾在乎。
她握緊了掌心,況且,他們的約定,他會在新年到來前回到她身邊,而後,與她一起回楊國。
如斯想著,她已然舒下了心思,取了篦子自顧自的梳頭。低頭,卻見潤澤的發梢不知何時已然呈一種枯黃的色彩,不免輕笑。不知沈湛見了她這幅樣子,又會不會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