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愛美是女子的天性,隻是未晞還並不甚在乎臉上那一道小口子。倒是急壞了七七,求了好些祛疤的靈藥來。
未晞一壁對鏡抹藥,一壁看著鏡中擁著自己肩頭的男子。他身材本就頎碩,如此立著,鏡中隻能投射出他的衣襟。未晞笑得從容:“怎麼?可有嫌棄我?”
男子低沉微笑,風輕雲淡:“我幾時嫌過你?不拘你什麼樣,我也隻是要你而已。”鏡中女子立時綻出一抹笑容來,撫上他放置於自己肩頭的手,“燕王府上還好吧?”
沈湛目光微沉,笑得淡然:“能有什麼不好?”燕王府上一派寧和之景,像是那日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燕王妃一般。未晞不覺靜默,楚含岫那麼恨她,隻怕絕不會輕易與她好臉色看。若是她兩人不和,惹得沈湛兄弟不和……要知道,枕頭風可比什麼都管用。
如斯想著,她忽然又笑起來。天家無情,君父君父,先為君後為夫:皇兄,先為皇,後為兄。隻要沈湛沒了,太子幾乎就是沈澈的囊中物。
他是次子,更是嫡次子。
沈湛看著鏡中女子的笑顏,心中一鬆,輕撫著她的臉頰:“傻妮子……”未晞往他懷中一斜,“我傻又如何?你莫非還能廢了我?”
沈湛隻笑不語。
沈澈從來都沒有這般頹敗過,新婚那日,原本應是喜慶的吧?他卻聽到了叫他最難以接受的話來——“皇嫂就是阿凰姐姐啊。”
皇嫂,就是阿凰……他往日總是對自己說,那是阿凰的親姐姐,所以生得那般相似。卻全然不是如此。“臣妾聽皇兄說,阿凰姐姐唯一一個親姐姐便是三公主夏雲裳,早早的就出嫁了。皇嫂還有一個妹妹,十三歲的時候,高燒不治身亡。”
死的是明華,不是阿凰……沈澈緩緩一笑,無比的苦澀。整間屋子滿是一種陰晦纏繞,似乎要將這個溫潤的男子拖進地獄的深淵一般。他就那樣伏在桌案上,手中緊緊的握著一方絹巾。雙目之中,血絲滿布,似乎隨時都要泣血。
阿凰沒有死……那日他對她說——“她死了。”“她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而我,去年才知道此事。”
小妹,他竟是覺得她口中的小妹是阿凰。
五年過去,阿凰成了他的嫂嫂,是他皇兄的妻。更是他自己,親自將她迎入京中,親口對她說——“皇嫂切莫憂心,皇兄乃是朝中人人稱道的溫潤男子,必會格外憐惜皇嫂。”“願皇嫂能與皇兄鶼鰈情深。”
這是不是,他將心愛的女子,拱手送人?
苦笑在唇角蔓延,眼底也多了幾分晶瑩,仰脖吞下杯中美酒。他情願就這樣醉下去,眼前似乎又浮出沈湛出征楊國回來之時的那夜——沈湛喝得酩酊大醉,喃喃自語般:“阿凰死了,阿澈你曉得麼,我的阿凰死了……”又似乎回到中秋那日,沈湛的話:“你記得,不該染指的不要染指,連想也不要去想。否則……”
他的好哥哥,不惜這樣的欺騙,就隻為了讓他絕了這個念頭!?光影晦明不一,灑在他的臉上,滿是憔悴。
燕王府之中,不過隻有楚含岫一個正主兒罷了。新婚三日,原本就該回門,隻是她的家遠在千山萬水之外,故此也隻是回了驛館,麵見了皇兄楚昀。
楚昀一襲長衫,健碩之中又是分外的儒雅,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過妹妹,無奈一歎:“手上的瘀痕,好些了麼?”楚含岫擰了擰手腕:“臣妹並非是那等嬌弱的女子,不足為慮。”頓了頓,目光又直視著其兄,“皇兄你猜,燕王知道了那事,如今是什麼樣了?”
楚昀唇角一抿:“你說了?”楚含岫含著淺笑:“為何不?沈湛能做到的事,難道沈澈不可以麼?同樣都是嫡子,同樣都是出使楊國之時見到的夏未晞,憑什麼,什麼東西都是沈湛的?太子之位也罷,沈澈並非是那等功利心極強的人,隻是夏未晞那頭,隻怕心中不悅得很呢。”
楚昀目光深沉起來,阿凰……想到那夜,他尾隨含岫,卻見含岫鐵了心要殺阿凰,情急之下,才出手傷了含岫。
再怎麼嫉妒,他也必須承認,隻有在沈湛身邊,才能見她笑得那麼美。
楚含岫看了一眼其兄,見其目光深沉如海,心中早已明白,也不願戳破,垂眉道:“皇兄不日便要啟程回北齊,臣妹隻怕不能相送了。”楚昀靜默片刻,道:“隻要你好好的,為兄心中就安生了,也不必你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