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人心惶惶,已經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皇帝下旨徹查太子遇刺之事,隻是太子境況卻遲遲沒有消息。但太子妃因打擊過大瘋魔之事卻如同山洪傾瀉般,傳得滿京皆知。
楚昀本定於十月初便要回北齊,奈何被此事殃及,斷然沒有動身離去的理兒,索性也就留在了京城之中,隻是傳旨回北齊,令丞相監國。
十月的天氣,夜中不多時飄起雪來,那雪洋洋灑灑,似乎要將整個天空盡數遮蔽。屋中炭火盆燒得極旺,軟榻上的人兒卻還是掩不住徹骨的寒意,身子微微的顫抖,高高隆起的小腹襯得她整個人都憔悴不堪。
含珠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縱使不知如何開口,還是勸道:“小姐……”還未說出口,玉華便揚了揚手,轉頭看著窗戶,雪落簌簌,她不免撫著小腹,喃喃道:“又下雪了……”去歲下雪的時候,還是沈湛跟她一起在屋中取暖的。
如斯想著,玉華眼見漫出晶瑩來,一下下撫著小腹。孩子一日日在成長,可是他的父親呢?隻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跟她說“好生將息著就好”了。
她的天,已經塌了。
合一合眼,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下,“姐姐呢?”
含珠見自小小姐如此,心中也是傷感,聲音低低的:“太子妃還在裏麵呢,七七姑娘勸了好幾回也不肯出來。”停了停,“方才奴婢派人去打探,連七七姑娘都被攆了出來。”
玉華心中忽然躥上一抹酸楚,那淚潸然而下。未晞嫁過來不到一年便成為未亡人了;自己的孩子方才五個月,便是遺腹子……抬眼,對上含珠的眸子:“你且說,往後,我們又該如何?”
含珠雙目泛紅:“小姐別這樣想,宮中還沒有定論呢……”她也知道這話是有多蒼白無力,畢竟宮中沒有定論,卻不能說明,那男子安然無恙。
沒有定論麼?那個女子,堅強如斯,現下已經瘋了……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
玉華哭著,看著燒得正旺的火盆,忽又綻出一抹笑容來,在火光之下那般的淒楚。
東宮之中滿是淒楚,而燕王府中,沈澈坐在書案前,滿心苦楚。沈湛如今,雖是都沒有明說,但凡有一些腦子的都知道他如今境遇。儲君一旦身亡,迫切的便是再立一位儲君,而沈湛若死,他便是長子,更是唯一的嫡子。
想也不用多想,他一定會成為太子。
此事如何看,收益的都是他,那麼,認定他買凶殺害兄長也並非是空穴來風了。想到白日七七欲言又止的神色,和說起未晞之時的雙目泛紅,他心如刀絞。
她為了沈湛,竟然瘋了!
不免又想到陸翊和所說的話——“燕王殿下,恕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如今太子情況不容樂觀,甚至於,太子殿下已經……燕王殿下不能不為自己打算啊,太子若是薨逝,您便是唯一的嫡子。”他一壁說著,一壁含笑,那神色好似自己已然是太子了一般。
抿了抿唇,沈澈輕輕一歎,起身往房間而去。甫一進屋,一股香風便迎麵而來,他眯了眯眼,卻見楚含岫坐在桌前,麵無表情,看著手中的東西怔怔出神,眸子裏卻是鮮少的暖意。
沈澈輕輕咳了一聲:“王妃還不歇息?”
楚含岫恍如從夢中驚醒,將手中物什攏入袖中,起身見禮:“王爺不也沒有歇息麼?”沈澈輕聲歎息:“本王睡不著,也無心睡下。”
楚含岫心中明白他為何睡不著,隻是婉聲道:“若我是王爺,我便不會為了這些傷神,清者自清。何況,若是皇兄真的……王爺坦然受了就是。”
聽她話中輕鬆,沈澈眉間卻擰了起來:“王妃慎言,皇兄如今雖是生死未卜,但澈身為臣弟,萬萬沒有咒兄長早些去世的理兒。”
楚含岫頷首:“是臣妾孟浪了。不過王爺且想,臣妾這話,莫非真的沒有道理麼?”說罷,她已然緩步踱到床前坐下,似笑非笑的看著沈澈。
沈澈不覺靜默,卻聽見極為細微的一聲清響,低眉看去,見楚含岫腿旁已然落了一件物件。那物件呈片狀,通體黝黑,像是甲胄碎片。
沈澈知道楚含岫往日是隨軍出征的,也不多問,輕輕囑咐一句“王妃早些安置”後,便去了。楚含岫垂著眉,看了一眼躺在地毯上的甲胄碎片,眸子裏忽然又一絲淚光浮動,也沒有說話,伸手拾起,攏在手中緩緩撫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