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挾微嫌家臣害主 囑後事高祖升遐(1 / 3)

鹹陽東門胭脂橋畔,地段幽雅,景致天然,原為始皇別院。嗣被項羽焚毀,瓦礫灰堆,已成荒煙蔓草之地。蕭何建造漢宮劃作民間市。當時就有一位名妓,人稱醉櫻桃。單以這個芳標而觀,便知此妓的豔麗無倫了。她愛胭脂橋來得鬧中取靜,即自建一角紅樓,作為她的妝閣。樓前種上一堤楊柳,隨風飄舞,姍娜迎人,曲徑通幽。兩旁鹹植奇花異草,一到豔陽天氣,千紅萬紫似在那兒獻媚爭妍。樓中白石為階,紅錦作幕珍珠穿就簾攏,瑪瑙製成杯盞。金鴨添香,燒出成雙之字,銅壺滴漏,催開夜合之花。以故王孫公子,腰纏十萬,不惜探豔之資;詞客才人,珠履三千,來沾尋春之酒。弄得醉櫻桃的香巢,門庭如市,櫻桃花下,遊馳接踵,也像後來的山陰道上,應接不暇。這位名妓醉櫻桃,在三個月以前,接著一位如意郎君,真是“潘呂鄧小閑”五字皆全。她既是做的神女生涯,隻要獻得出纏頭的人物,就可作入幕之賓,何況這位風流俊俏的郎君呢。她自然與他說不盡的海誓山盟,表不出的情投意合了。

此客是誰?便是舞陽侯家臣商衝。商衝既與呂嬰有染,暇時複輒至醉櫻桃妝閣消遣。這天,他忽又想起樊哈奉命出征盧給的前幾天,他偶然誤了一樁公事,就被樊啥罵得狗血噴頭。他想害死樊啥,以泄羞辱之憤,因知醉櫻桃,雖屬妓女,素有奇才,所以來此問計於她。他一到她的房內,醉櫻桃立刻設了盛筵,和他二人低斟淺酌,作樂調情。

商衝喝了一會,始對醉櫻桃說道:“此處不甚秘密,我與你將酒肴移到那繡月亭上去。我有一件大事,要與你去商量呢。”醉櫻桃聽了,尚未開言,先就嫣然地一笑。這一笑,真有傾城傾國之容。從前褒姐的那一笑,未必勝她。醉櫻桃一笑之後,又向商衝微微地斜了一眼道:“你是一位侯府官員,國家大事,你也可從旁獻議。今兒有甚事故,反來下間我這個纖弱無能的小女子起來呢?”商衝也笑道:“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且到繡月亭上,自然會告訴你聽。”

醉櫻桃便命丫握們,重添酒筵,擺到後花園裏的繡月亭中。囊遵命去辦。她便與商衝二人,手挽手地出了臥房,走到園中。其時夕陽已墮皓月初升,一片清光,把那一園的樓台亭閣,竹木花草,照得格外生色。他們二人,走到亭前的沼邊,立定下來,賞了一會月色,約計時候,酒菜諒已擺好,方才走進亭去。一麵命丫餐們,統統退出,未奉呼喚,不得進來;一麵關上亭門,惟將窗簾卷起,借著月光,免得點燭麻煩。布置已畢,那些酒筵,早已擺在近窗的那張桌上。他們二人,東西向的對麵坐下,醉櫻桃先替商衝滿斟一杯,自己也斟上了,邊喝著邊間商衝道:“商郎究屬何事,為何說得如此鄭重?”商衝聽了道:“我與你的恩愛,本是至矣盡矣的了,所缺者不過沒有夫妻的名義而已。這件事情,除你以外,我也不敢與第二個人商量。我與我們舞陽侯夫人,本有關係,我並不瞞你。”醉櫻桃聽到這句,便插嘴道:“商郎呀,奴一開口奉勸,你總說奴吃醋。大凡吃醋的問題,是對於她的情人,不準再去與第二個女子愛好,這是普通的習慣。奴的勸郎快與那位呂嬰斬斷情絲,公的是為若被樊侯知道,郎的性命,必定難保。私的是為道德關係,既為他的家臣,豈可再犯主婦?一個人在世上總要憑良心作事,郎偏說奴吃醋。奴若吃醋,何以又任郎在各處惹草拈花呢。”商衝聽到此處,忙止住她的話頭道:“我隻說了一句,你就嘰裏咕嚕起來,快快莫響,聽我和你且談正事。”醉櫻桃笑道:“你說你說,奴聽你講就是了。”商衝道:“我本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做個家臣,似乎已經對不住自己了。樊侯不過運氣好些,碰見一位真命天子;我若那時也能跟著皇帝打仗,恐怕如今還不止僅僅封侯而已呢。我前幾天偶誤小事,即被樊侯當麵糟蹋,我實氣憤不過,打算害死姓樊的,因為你有才情,我所以要你替我想出一個萬全之計。你有法子麼?”醉櫻桃聽了,陡地瞪著眼珠子問商衝道:“你這說話,還是真的呢,還是說著玩的?”商衝道:“自然真的,我若不殺姓樊的,誓不為人!”醉櫻桃聽了,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地責商衝道:“我本想將我終身托付於你,誰知你竟是一個人麵獸心的小人。你既汙他的妻子,又想害死他的性命,你也是吃飯喝水的人呀,怎麼虧你說出這種話來?”說完,便把她手中一隻酒杯,向地上一擲,隻聽得豁郎一聲,倒把商衝嚇了一跳,一時老羞成怒,便紅了他的那一張臉,大發脾氣道:“你這賊嬸,身已為娟,不是我這沒眼的人抬舉你,恐怕早被巡查官員趕走的了。我好意問問你,你竟罵起人來!”說著,順手一掌,隻打得醉櫻桃粉頰暈紅,珠淚亂迸,正想一把拖住商衝,要與他拚命。不料商衝接著又是兩腳,已把醉櫻桃一個嬌滴滴的身材,踢倒在地,他卻大踏步自顧自地走了。

不言醉櫻桃自怨所識非人,哭著回她房去。單講商衝出得醉櫻桃門來,越想越氣,忽然被他想到一個內侍。這位內侍,名叫英監,乃是戚夫人的心腹,從前曾經看中商衝祖傳的一座白玉花瓶。商衝知他是最得寵的太監,不取瓶價,情願奉贈與他。英監大喜,便和商衝結了朋友。此時商衝既然想到英監,立刻來至他的私宅,見了英監,假裝著氣憤不過的樣子,甚至下淚,向英監哭訴道:“樊侯無禮奸汙我的妻子,還要淩辱於我。此次出征盧給,他一回來,我的性命,必難保全。”英監本來對於商衝,尚未還過那座花瓶的人情,便答商衝道:“你不必害怕,我自有計,叫樊啥決不生還鹹陽便了。”商衝忙問何法。英監道:“將來自知,此時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