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當時朝中忽然死了一位重要大臣,上上下下,莫不悲悼。
就是薄太後與文帝,也為歎惜不已。你道此人是誰?乃是曾替高帝六出奇計的那位相陳平。這末他究屬是甚麼毛病死的呢?諸君勿忽,且聽不俊細細地敘來。
陳平自從文帝允準周勃辭職,專任他一個人為垂相之後,自然較為操心。他本是一位酒色過度的人物,研傷已久。一夕,又遇一件奇事,便臥床不起了。他有一個極得寵的姬人,名字叫做洪瑤芝,卻與竇皇後為親同鄉。在陳平沒有得病的時候,也常常被竇皇後召進宮去與宴,有時因為夜深,就宿在宮中,也是常事。陳平得病的那一天,宮中又來召她,她因陳平這天小有不適,辭不赴召。宮中既知陳平政躬不豫,卻也賜了不少的藥料。瑤芝服事陳平服藥之後,一見病人已經睡熟,便命幾個貼身握,留心伺候,自己獨至後園,思去割股。那時已是夜半,寒風烈烈,夜色沉沉,瑤芝愛夫心切,倒也不怕。到了後園,點好香燭,朝天祈禱之後,正擬割股的當口,耳中忽聞有女子喚她的聲音。她仔細一聽,聲音就在牆外,她暗忖道:“此刻半夜三更,還有何人喚我?”她轉念未已,又聽得一種嬌滴滴的聲氣,喊著她的名字道:“瑤芝夫人,請上牆頭,奴有要緊話相告。”她聽了更覺奇異,但也不由得不至牆頭去看那個女子。及至爬上牆去一看,隻見一位美貌的中年婦人,布服荊釵,一派村鄉打扮。
見她倚在牆頭,忙向她說道:“我是竇皇後田間來的親戚,頃間聽得皇後提起此間相,小有貴恙,我素知醫,所以奉了皇後之命,深夜來此。尊府前門守衛較嚴,我忽然想起皇後說過,夫人每夜必至後園來燒天香,因此冒叫一聲,不料夫人果然在此。夫人的一片誠心,定能感動神祗,保佑永相康健。”瑤芝一聽此人是皇後娘娘所遣,而且能夠說出她每夜至後園燒香一事,此話隻有皇後一人知道,並未向第二個麵前提過,可見真是宮中差來,不可負了娘娘的一片好心。她想至此地,忙答那個婦人道:“前門既是不便,讓我放下短梯,接你上來便了。”說完,放下短梯,把那個婦人接進牆來。那個婦人,走近點著天香的幾前,見有一柄利刀,放在幾上,又對瑤芝說道:
“夫人莫非想要割股麼?”瑤芝點點頭道:“是的,相是我們一家之主,我的此舉,明知近於迷信;但是望他病好,姑且為之。”那個婦人慌忙搖手道:“不必!不必相隻要一見我麵,自然勿藥矣。”瑤芝聽見此婦有如此的異術,不禁大喜道:“你這位嬸子,果能把我們.相醫愈,我願以萬金相報。”那婦聽了,忽然麵現慘色道:“我來報他,夫人何必報我!”瑤芝聽了,也不留意,便同那個婦人,來至自己臥房。甫攀珠簾,正想回頭招呼那婦的當口,不知怎麼,那婦突然已失所在,同時又聽得陳平睡在床上,大呼有鬼。瑤芝此時又嚇又急,也顧不得那婦是人是鬼,慌忙兩腳三步地奔至床前,急間陳平道:
“相爺是否夢魔了麼?”陳平也急答道:“你且莫問!快快先召太史,命卜吉凶,有無祈禱之法,然後再說。”
“瑤芝聽了,一麵飛召太史前來,一麵又問陳平是否看見甚麼?”
陳平複搖著頭道:“我對你說過,且侯太史卜過之後再說,你偏要此刻問我,我不是不肯對你說,一因此刻說了,於事無益;二因你必害怕,反而沒人伺候我了。”
瑤芝一聽陳平說到害怕二字,始知方才那婦,真正是個鬼魂。
想是大門上有門神阻攔,它方用言語給我,騙進牆來。相慮我害怕,不忍說與我聽,豈知這件事情,還是我引鬼入門的呢。瑤芝想至此地,自然非常害怕。又因陳平有病,不敢明說,隻得接二連三地去催請太史,看那太史卜後,有無辦法。
過了一會,太史已經進來,參見.相之後,陳平請其坐下道:
“君為我一卜,此病吉凶若何?”太史卜過,艾象是陰人見迫,是月大凶。陳平又問太史,有無祈禱之法。太史道:“從前呂太後見蒼狗而病不起;丞相吉人天相,或無大礙。”
陳平知無挽救,揮手令出,始淒然語瑤芝道:“汝可將夫人以及各位夫人召來,我有遺囑吩咐。”瑤芝一聽遺囑二字,早已哭得像個淚人兒一般,嗚咽得哪裏還會說話。
當下由陳平自命丫鬟,去將各位夫人召至榻前道:“我幼時甚寒,家無膏火之費,幸我嫂氏,暗中助我讀書,方始有成。當時我因嫂氏相待良厚,對之稍加親昵,也是有之;不料外麵大起謠言,汙了嫂氏名譽,後來我兄便將嫂氏休退。臨別的當口,我曾對嫂氏說過,異日若能發跡,必不負其恩情。誰知我自從跟著先帝,南征北討,並無暇暑,可以返鄉,看視嫂氏。及至先帝得了天下,大家來至這個長安,我便遣人回鄉迎接眷屬,始知嫂氏早已逝世。臨段有言,似甚怨我。”陳平說至此處,因指瑤芝語大眾道:“方才她從外麵進來,寨簾之際,我突見她的背後跟著一人。陳平邊說,邊又以雙目輪視房內一周道:你們不必害怕,跟在瑤姬身後的正是我那嫂氏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