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可說的 第五十八章 請你騷擾我
走出法院大門,麵對圍追堵截的記者,她捂住了臉。
官司輸了。
她是鄉中心小學的老師。不久前,她一紙訴狀把校長告上了法庭,告他性騷擾。校長利用工作之便,經常故意用手接觸她的身體,並不斷給她發手機短信,挑逗她。不,她覺得那不僅僅是挑逗,而是侮辱。恨隻恨自己太軟弱,怕得罪了校長,當他接觸她身體的時候,她不得不在拒絕他時一邊還在笑著。對於那些短信,她也不得不屈辱地回他幾句。
校長一手遮天,得罪了校長就會被落聘,落聘了就沒有工資,沒工資怎麼過日子?她想調走,可校長不放。校長不放誰也沒辦法。她也向教育局反映過,可局領導說,這點小事,完全靠你自己把握了,以前還有女教師故意這樣來要挾她的領導呢。如果不是那次,被丈夫無意中看到了校長的短信,她也許就這樣忍氣吞聲下去算了。但那天,她在洗澡,電話響了,丈夫幫她接了,接完電話,丈夫看到她的手機屏幕上還有一條未讀短信,便打開來看了,上麵說:我想你,我每天都夢見你!丈夫很生氣,質問她,她才把幾個月來的苦楚告訴了丈夫。說著說著,她把頭埋在丈夫懷裏哭了起來。
可丈夫生硬地推開了她。他不相信,不管她怎麼辯白。為了使丈夫相信自己,她隻有拿起法律做武器了。律師很支持她,記者也蜂擁而至。但每當她看到律師在媒體麵前口若懸河,她忽然覺得律師是不是借這件吸引眼球的案子在炒作他自己。媒體也是一樣。凡是和隱私有關的東西總是那麼讓人感興趣。不用說,她在學校也抬不起頭。男同事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她,故意和她保持距離。女同事則鼻子裏一哼,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男女同事開玩笑,女方會故意裝出威脅的樣子:
小心我到法院去告你。男同事心領神會,說,我知道你告我什麼,不就是性騷擾嘛。
開庭前,校長的律師到通信公司打印了她和校長之間的短信清單。
她也去打,但公司的人說電腦壞了,一時修不好。不用說,對方隻斷章取義地出示對他們有利的內容。法庭據此認定性騷擾不成立。就這樣,她的官司輸了。她請的那位口若懸河的律師居然還顯出一副上當受騙的樣子,對她說:原來是這樣,你怎麼不早說。
丈夫說,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總不會說法院冤枉了你吧?
丈夫跟她離了婚。
在學校裏,校長當著許多人的麵對她說,如果說以前我們還有些兩情相悅的話,那麼現在我已經很討厭你了,作為一個男人,總是有權利討厭一個女人的吧?你不會到法院去告我不該討厭你甚至遺棄你吧?
校長說,你要調走,可以啊,誰說我不放你?你隨時都可以調走,客觀地說,你對我們學校的聲譽是有不好的影響的。她要去跟校長拚命,校長說,你們看看,到底是誰騷擾誰?再騷擾我,我要報警了。
她真的孤零零地調走了,父母也數落她不該意氣用事。讀了一點書、喜歡用成語的父親說,你看看,現在你是四麵楚歌敗走麥城了。
她調到了另一個鄉裏的中心小學。她希望在那裏開始新的生活。
為了忘記不愉快的過去,她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可她已經是全縣知名度很高的人物了。走在街上,別人會對她指指點點。在新學校裏,大家對她敬而遠之。男女同事基本上不跟她聊天。校長從不敢跟她單獨談話。報到那天,她剛進門,掏出報到通知,校長就忙故意把她帶到有人的地方。同事們雖然遠遠看著她,但目光卻像錐子似的在她身上挑著,想看看她這隻雞蛋的縫隙到底在哪裏。總之她在新學校裏也越來越孤立了。這種孤獨感像鋼銼一樣銼著她。上課時她常常走神,答案老是講錯。有時候課上到一半她會忽然跑到門外去,一站就是老半天。學生的考試成績讓家長很不滿意,他們開始聯名向學校告狀。
雖然別人不理她,可她卻偏偏要向別人靠攏。看到別人在說話,她馬上過去問道,你們又在講我吧?或者說:要不,你們講講我吧。
有一天晚上,學校的所有老師幾乎同時收到了一條短信:求求你,請你騷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