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可說的 第六十章 臥底
我和杜淩很快接上了頭。
一個月前,他給我打電話。他說他早就想管管他妹妹的事,現在大學畢了業,終於可以管管了。
我問他妹妹怎麼啦,他說:還能怎麼的,她被人騙到××市搞傳銷去了,前不久,她不但把堂哥堂弟騙去了,還想騙我去,傳銷早被國家禁止了,我妹妹怎麼就那麼糊塗呢?你們一定要幫幫我啊!
我向主任作了彙報,主任說,這是條好線索,要好好利用,我們不如將計就計,叫那個小夥子帶兩千塊錢先假裝同意參加他們的傳銷,然後你再打入傳銷組織內部跟他接頭,掌握充分的素材,寫一篇大稿。
我答應了。我可沒少看人家在電影裏臥底,很驚險很刺激的。我把我們主任的計劃告訴了杜淩,他也很興奮,但是他家在農村,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主任便叫我到財務先預支一下,把它作為采訪經費的一部分。
杜淩剛去的時候,有好幾天我和他失去了聯係,手機打不通。我擔心他出事。正忐忑不安,收到了他發來的短信,說他已成功打入傳銷組織內部,並找到了妹妹,剛去時他待的地方手機沒有信號,所以一直沒能跟我聯係。我這才放下心來,叫他不要急著帶妹妹離開,多了解些情況,待時機成熟,我馬上去跟他會合。
又過了幾天,他說,你現在可以過來了,要快點啊。
我忙帶了錄音筆和微型攝像機之類的東西,前去跟他接頭。為了取得第一手資料,我也裝成去入夥的樣子。杜淩和一個陌生人到車站接我。他們帶我穿過許多七拐八彎的巷子,終於在一排密集而低矮的房子前停下來。每人吃了一袋方便麵,杜淩說,你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帶你去交錢,晚上要上課。
晚上,我們來到了一個大廳裏。不出所料,那裏早已黑壓壓地擠滿了人。我朝燈光強烈的地方望去,看到了一個台子,有人在燈影裏走動。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人上了台,拿著話筒開始說話。杜淩悄悄說道,那個人是老板。
下麵鬧哄哄的場麵很快安靜了下來。老板的聲音富於磁性,很誘人,全場的寂靜有如醫生把針頭紮進孩子的臀部的刹那,但孩子很快就響亮地大哭了起來。大家紛紛站起來,捋起袖管躍躍欲試。我看到,杜淩也裝作很投入的樣子在歡呼。
麵對群情激昂的場麵,老板在台上雙手揮動,再揮動。他的手一會兒往下壓,一會兒在空中劃了一個弧,一會兒像鳥的翅膀那樣盡情地張開。仿佛他在大家麵前展開了一幅壯麗畫卷,大家爭先恐後,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按住畫卷的一角,想把它拉得離自己更近些,自己手裏握住的更多一些。大家緊攥著拳頭,眼睛裏放射出異樣的光芒。但老板卻忽然把畫卷收了起來。全場再次一片寂靜。老板忽然從台上失蹤了。大家很著急,高聲喊道:老板出來!老板出來!這時,一個自稱是老板助手的人跑到台前,對大家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老板也不是天生的,他故意離開一會兒,是想讓我們知道,每個人都是可以做老板的!接著,前幾排的人紛紛走上台去演講,有男有女。後麵不斷有人往前麵擠。我問杜淩他妹妹在哪裏,他說,你看,她也在台上喊。
台上有好幾個男女在瘋狂地扭動呐喊,我不知道哪個是他妹妹。
此後一連幾天,我和其他幾個新來的人一起被人帶著去“上課”。
我被重新安排了睡覺的地方。十幾個人擠在一塊兒,地麵潮濕,臭味難聞,隻有交了錢買了產品的人才可以住好一點的地方。我想在這裏再蹲幾晚,多調查些東西。杜淩來過我這裏幾次,他叫我小心,說每一個寢室裏都有上麵安排的人在監視大家,防止新來的人搗亂或外出。
在這裏,沒有電視,沒有報紙,甚至沒有手機信號。我發現,傳銷的性質類似於某種邪教,除了吃飯和睡覺,大家都是被強製性地聽課。
時間長了,人就會變得麻木,相信那是真的。也就是說,加入傳銷組織,首先要被他們洗腦。不,他們?他們是誰?他們也是被洗了腦的。
那麼到底誰是真正的洗腦者?
又過了幾天,我覺得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微型攝像機和錄音筆裏都裝得滿滿的,我可以滿載而歸了。我問杜淩,是不是已經說服他妹妹還有其他幾個親戚了。他說,他妹妹已經是他們的一個小頭目了,怎麼也不肯跟他回去。他又說,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妹妹,我根本不能出來見你。我說,那你就跟我走吧。誰知他想了想,忽然說,他不打算回去了,回去還要找工作,倒不如在這裏幹。
我很驚訝,要他一定跟我回去。
他看著我,怪怪地笑了起來,說,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已經是我的下線了。
當天晚上,我便遭到了暗算。在一條臭水溝旁醒來的時候,我急忙找我的東西,發現它們已經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