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回廊,靳狂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悶頭抽煙。
站班的小護士幾次想提醒他這裏禁煙,每每話到嘴邊,都被他陰狠的眼神嚇退。
靳狂的額頭草草捂上一塊紗布,他裹紗布隻是因為怕嚇到顏夏,而腿上的槍傷仍未處理。
他不肯離開這裏,程昀隻好把大夫找來,失血過多可不是鬧著玩的,“靳哥,我帶醫生來了。”
“哦。”靳狂直起身,把傷腿伸直。
大夫偷瞄這個凶狠的男人,還沒上前,手已經開始哆嗦。
靳狂突然掃向那名大夫,粗聲催促道:“動作快點。”
“啊,是、是!”大夫攜同身後兩名護士,都是膽戰心驚。
程昀歎了一口氣,“醫生,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會中槍傷?不是壞人會長著一張陰沉嚇人的臉?大夫敢怒不敢言,拿剪子剪開褲腿。
“子彈不在裏麵,隨便包包行了。”靳狂又說話了。
程昀沒好氣地說,“靳哥,到醫院要聽醫生的。”
“切。”靳狂把煙湊到嘴邊,猛吸兩口。
“這位大哥說得對,子彈不在肌肉裏,嗬,嗬嗬。”大夫幹笑兩聲。
“那是,我自己開的槍還能沒數?”
這個人是不是瘋子?沒事朝自己開槍……玩?大夫幾乎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護士準備好麻醉劑,正要給靳狂打。
“不要那玩意兒,打上沒知覺,怎麼走路?”靳狂惡聲惡氣地說,把小護士嚇哭了。
程昀一拍額頭,無奈至極,“醫生,你消消毒,先給他包起來吧。”看樣子,不得到顏夏平安的消息,他是不肯老老實實養傷的。
大夫手腳利落,三兩下包好,還打了一個漂亮小巧的蝴蝶結。
靳狂盯著檢查室的大門,煙抽完一根接一根。
過了一會兒,檢查室的門打開了,裏麵傳出顏夏的叫聲。
靳狂猛地跳起來,揪著大夫的領子,吼道:“她怎麼了?你們把她怎麼了?”
大夫從沒見過這麼野蠻的人,一時嚇懵了。
“你他媽的啞巴啊!”靳狂推開他,拉開門,就往裏闖。
“哎,先生,你不能進來。”護士攔住他。
“滾開!”靳狂怒喝一聲。他循著聲音,找到顏夏。
病房裏,兩個男醫生和三個小護士正按住顏夏,正強行給她注射什麼東西。靳狂一看就火了,踢開門,衝進去,一把揪起醫生,一拳擊倒。
“靳哥,你幹嗎?”程昀架住他。
醫生和護士嚇跑了,顏夏脫離鉗製,翻身躲到床底下。
“這是什麼破醫院!黑店嗎?”靳狂想到自己若是來晚一步,那針就打到顏夏身上,氣得恨不能拆了這兒。
“這是市裏最好的醫院。”程昀繞到另一邊,扶起顏夏。
顏夏惶恐地盯著靳狂,死命往程昀懷裏躲。
“顏夏,那是靳哥,他不會傷害你。”不管程昀怎麼說,顏夏都聽不進去,見靳狂站在那裏,開始吱吱小聲叫,後來聲音漸漸大起來。
靳狂緊抿著唇,歎道:“你陪著他,我出去。”
“靳哥!”
靳狂頓住腳步,回頭,卻又看到顏夏畏懼的眼神。他自嘲地笑笑,“好好照顧她。”
程昀微皺眉,那個落拓背影一點兒也不像他。他低頭,看著像嬰兒一般的顏夏,悵然喟歎。
“靳先生,顏小姐隻是有些外傷,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但是,她目前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醫生瞅瞅靳狂的臉色,諾諾地說,“我建議把她轉到專屬醫院,接受專業的治療……”
“專屬醫院?專業的治療?”靳狂聲調逐漸揚起,眼神凝著冷冽的殺氣。
“是、是的……顏小姐的病屬於精神範疇,去精神病院比較……”
“你他媽的再說一遍!”靳狂拍案而起。
那個醫生向後仰得太急,翻倒在椅子下。
“她很正常,沒有病!誰敢提那幾個字,我一槍嘣了他!”靳狂氣呼呼吼完,甩門出去。
顏夏是正常的!她隻是受到驚嚇,等她平靜下來就會好起來!她還會跟他一起上班,跟他吵架,甚至打他出氣!
靳狂沒有忘記他趕至倉庫見到的顏夏是什麼樣子。不必多想,他也猜到他們怎樣對她!就算他們隻是嚇嚇她,卻也勾起她的噩夢……
她能不失控嗎?
靳狂踱到病房外,躲在窗後往裏瞧。
顏夏屈膝坐在床上,手裏捧著熱氣騰騰的杯子。程昀站在床邊不知跟她說了什麼,顏夏柔柔一笑,點了點頭。
靳狂的心微微刺痛。他覺得自己很失敗。無法安慰她,無法給她安全感,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失敗嗎?
他沒有辦法給她幸福!
這是真的嗎?
所以,他必須、他不得不放手?
“你不該讓程昀陪著她。”
靳狂轉過身,赫然發現江暮站在那裏。
江暮走上前,拄著拐杖望著裏麵的人,“顏夏現在對你的態度,一如當初對我,在建立信任之前,她會遠遠地躲著你。但是,並不代表你沒有機會接近她。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你放任她和程昀在一起,她隻會越來越依賴那個讓她感到安全的人,而你,再也沒有機會打開她心裏那扇門。”
“你都看到了……”靳狂靠著牆,無力地歎息,“你希望我怎麼做?她怕我……難道硬要靠近,勾起她更深的恐懼嗎?”
“那麼,你決定放棄了?”
靳狂眸光微閃,默然。
江暮神情肅然,炯亮的眸中蘊藏著深晦的情感,“說實話,我很高興。我一直以為依你的性子,隻要想要,就會不擇手段地奪取,哪怕違背她的意願、傷害她,都要達到自己的目的。”說到這兒,江暮不無狡猾地一笑,“靳狂,你是真心愛上我的寶貝孫女了。”
“切!”靳狂麵色微窘,不自在地扭過頭。
“嗬嗬,你肯為她考慮是好事,但是有時候,男人還是要用點強硬手段,比如……她也愛你的時候。”
靳狂心神微震,沉痛的胸口湧起一股複雜的燒灼感。
“明知彼此相愛,卻要放棄,那是懦弱。”江暮語調轉為嚴厲,“如果連你都不能保護她,不能替她承擔痛苦,那麼,顏夏這輩子到此,就算結束了。”
靳狂怔怔地看著江暮,耳邊回蕩著顏夏的聲音——
[我不止一次幻想著,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夠拯救我,現在,我才明白,我的想法太天真了。隻有死亡才能帶來真正的救贖……我不能死,即使這裏痛得無法呼吸,我也不能死……可是……真的好痛苦……活著……真的好痛苦……]
靳狂猛然一驚。
他怎麼忘了,她對生命毫無留戀!當這個世上,再沒有令她牽掛的人,她會選擇毀滅……
靳狂轉身,貼著玻璃窗,盯著那抹纖瘦的身影。他若放棄,毀掉的不僅僅是一場愛情,還有她最後的希望!
江暮看著靳狂,輕咳了兩聲,“小子,要不要老前輩給你指條明路?”
靳狂轉頭看他。
呼,眼神這麼凶,嚇唬誰呢。江暮撇撇嘴。不過,為了外孫女的幸福,就不跟他計較了。
“顏夏很善良。”江暮微笑,竟也有那麼幾分邪惡,“盡情利用她的善良吧。”
善良?利用她的善良?
送走江暮,靳狂一直絞盡腦汁破解這個謎題。
到底什麼意思?可惡的老狐狸,就不能把話說得明白點!
“靳哥。”程昀走過來。
靳狂抬頭,詫異地問:“你怎麼出來了?”
“顏夏睡了。”
靳狂往窗子裏探去,果然看到她甜甜的睡顏,“哦。”他坐下,接著苦思。
程昀坐在他旁邊,露出愁容,“靳哥,顏夏可能……”
靳狂一愣,等著他的下文。
程昀長籲一口氣,說道:“她可能受刺激,有點……不正常。”
“怎麼你也說這種話?”靳狂一聽就火了。
“不是,你別急……”程昀也不知該怎麼說,心煩的蹙著眉,“我跟她說了幾句話,可是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似乎也不認識我。我衝她笑,她也衝我笑,我問她話,她隻點頭搖頭,不回答。看著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我覺得……她就像個四五歲的孩子。”
靳狂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是不是請醫生來看看她是怎麼回事?”
“不行……不行……”靳狂緩了緩神,強忍著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大夫隻會當她瘋了,把她關起來!”
“可是,總要給她治……也許隻是暫時的,吃吃藥,就會好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靳狂腦子裏想的都是顏夏在精神病院待了兩年的事。她好不容易逃出那個地方,他怎麼能再送她回去?顏夏很正常,她是正常的!不需要大夫,更不需要吃藥!
“我們帶她回去,不能在醫院待著。”靳狂站起來,急切地說,“先送她回江家,她熟悉那裏的環境。也許,睡醒了,她就會變回原樣!”
程昀看著眼前慌亂失措的男人,重重點了下頭。
二十四歲的大人隻有四五歲孩子的智商是什麼樣子?
純真無邪。
天真地眨著清澈透亮的眼睛,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同時又帶著對陌生事物的懼怕,對身邊的事物格外敏感,任何一點異動都讓她手足無措。
三十歲的男人麵對有著二十四歲成熟外表,心誌卻隻有四五歲的女人是什麼樣子?
挫敗、狼狽、傻氣。
她害怕驚叫時,他無能為力,於是挫敗。她充滿敵意反擊時,他乖乖承受,於是狼狽。她獲得勝利高興時,他心滿意足,於是傻氣。
靳狂每次出現在顏夏麵前,顏夏都會躲起來,精神好的時候,會偷看他兩眼,精神不好的時候,就沒命地大叫,直到靳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靳狂變著法地討好她,可是,對於如何討一個孩子歡心,他實在是不得要領。隻要他送的東西,顏夏不是破壞,就是丟掉。想帶她出去玩,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有一次,靳狂發現顏夏盯著桌上的蛋糕,眼睛閃閃發光。他以為顏夏想吃,端過去給她。幸運地,顏夏沒有逃跑,興衝衝地接過蛋糕。靳狂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這是顏夏第一次收下他碰過的東西。
然而,接下來的事就不那麼令人高興了。顏夏吃了一口蛋糕,小心翼翼地瞅瞅他,機靈的眼珠轉得賊快。她豎起小手,招了招,示意他彎下腰。靳狂當然乖乖地低下身子,結果,顏夏啪一下,把蛋糕扣在他臉上。
顏夏溜得遠遠的,挑了一個最佳觀賞位置,一邊笑,一邊拍手。靳狂的脾氣最多持續了兩秒,就被那天真的笑顏撲滅了。隻要她肯衝他笑,他願意天天拿蛋糕“美容”。
所以,第二天,靳狂自備一塊體積更大的蛋糕藏在身後,笑容滿麵地當著她的麵,把蛋糕一扣,均勻地塗在臉上。遺憾的是,顏夏的反應,隻是眨了眨眼,一臉的嘲諷鄙視。
通過這件事,靳狂明白一個道理——孩子是不能應付的。
靳狂還沒想出更新鮮的點子,顏夏的鬼點子已經成形。
這天,顏夏坐在院子裏的草地上,出神地望著樹上的果實。靳狂見了,沒有多想,矯健地爬上樹,摘下一個熟透的果子。隻要她高興,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去摘。
顏夏站起來,從旁邊拖過來一個墊子。意思很明顯,她希望他從樹上跳下來。即使沒有這個墊子,靳狂跳樹也不會有意外,但,既然是顏夏一片心意,他自然要準確無誤地跳到墊子上,才有誠意。
顏夏準備完畢,背起小手。靳狂縱身一躍——
咚——吱——啪——乒——
咚,墊子是硬的。吱,表麵不知塗了什麼潤滑物。啪,靳狂成功滑倒。乒,摔倒的時候後腦撞到樹幹。
顏夏笑得人仰馬翻。
靳狂滿世界逃亡那會兒,也沒這麼淒慘過。他摔得骨頭都散架了,勉強撐起身體,笑眯眯地用手托起那個完好無損的果子。
顏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著那個其實她一點兒也不想要的果子,怔怔出神。
整人的遊戲,如果玩到心生內疚的地步,就失去了樂趣。
後來,顏夏再也不使壞,可是同樣,靳狂也再沒見她的笑容。
靳狂拎了一籃子的糖果來看顏夏。
顏夏正在她的小花園蕩秋千,見到靳狂,她反射地找地方躲起來,卻發現小花園沒有藏身的地方。
靳狂帶著親切笑容,把籃子放在桌上,便退得遠遠的。
顏夏瞄到籃子裏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糖果,眼睛馬上閃起小星星。她拿起一個最大的螺旋狀的棒棒糖,剝開糖紙,舔起來。
總算送對了禮物。靳狂目光輕柔如水,愛憐地落在她身上,“好吃嗎?”
顏夏迅速警惕地瞪著他,想起籃子裏還有許多糖果,把桌上的籃筐搶到懷裏,保護起來。
“我不跟你搶。”靳狂失笑,笑她孩子氣的反應。
顏夏顯然不相信他,把籃子抱得死死的。
靳狂想了一下,輕聲問:“你喜歡糖果?那我以後帶很多糖果給你,好不好?”
顏夏不回答,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知道嗎?我住在糖果屋裏麵,有許許多多吃不完的糖果。”
騙人。顏夏才不相信。
靳狂輕笑,豎起手,起誓:“騙你的是小狗。”
顏夏聽他這麼說,一下子來了精神。她看看籃子裏的糖果,又看看這個總來惹她討厭的人,計量著,怎麼樣才能讓他帶她去看看糖果屋。
“想去看看嗎?”靳狂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顏夏馬上用力點頭。
“換件衣服,我帶你去。”
顏夏激動地跳起來。靳狂笑了笑,先退出去。
五分鍾後,顏夏穿著一件青色碎花連衣裙下來。
這樣充滿青春氣息的衣服,從前的顏夏絕不會穿。靳狂看看她單薄的身子,關心道:“外麵天氣冷,你穿得太少了。”
顏夏一怔,旋身跑上樓。
不多會兒,她就跑下來,身上罩了一件白色針織衫,脖子上還係著一條絲巾。
靳狂走在前麵,顏夏腳步輕快,很快就超過他,還不時回頭,眼神埋怨,嫌他走得慢。
靳狂替她打開車門,顏夏坐進去,對這輛陌生的汽車格外好奇,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摸摸那兒。
靳狂上車,看到她興奮地按著車門上的按鈕,不禁好笑,“係好安全帶。”
顏夏一愣。
靳狂做示範,拉過安全帶,繞過身前,扣好。
顏夏會意,依樣畫葫蘆,不過她有點緊張,老是扣不進去。試了幾次不成功,顏夏有些生氣,用力拽著帶子,可是她越用力,安全帶越跟她作對,怎麼也拉不動。
靳狂趴在方向盤上很沒風度地低笑不已。如果顏夏知道自己當著他的麵,做這種蠢事,會不會殺他滅口?
顏夏聽到他笑,生氣了,要打開車門下車。誰知,她剛才胡亂按那些按鈕,把門鎖死了。
靳狂不敢惹她,趕忙收了笑,“別生氣,你慢慢拉,它就乖乖聽你的了。”
顏夏嘟著嘴,輕輕扯了一下,安全帶果然聽話地拉長了。顏夏驚奇地瞪大眼睛,輕輕拉一下,又突然用力拉一下,玩得不亦樂乎。
靳狂也不催她,隻一味無聲地笑。
好不容易,顏夏玩夠了,兩人才上路。
顏夏碰碰這兒,碰碰那兒,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進入郊區,樹林增多,寧靜的公路兩旁立著枯黃的樹木,秋意正濃。蜿蜒上山,車子開進林陰道,前方,就是那棟糖果屋外形的別墅。
靳狂停穩車子,顏夏就等不及跳下車。她仰頭看著漂亮的糖果屋,眼裏盡是興奮的光芒。
顏夏張開雙臂,圍著房子跑了一圈又一圈,歡欣的笑聲如鈴兒一般。靳狂站在旁邊,把她當作風景欣賞。
顏夏大約跑累了,站在最大的巧克力圈下麵,端詳了半天,突然抱住它突起的部分,張口咬下去。
惡……
顏夏吐吐舌頭,小臉皺成一團。
靳狂在那邊低頭抱胸,雙肩抖動。
不悅的視線射向看笑話的人。顏夏狠狠瞪著他,腮鼓鼓的。
靳狂清了清嗓子,朝她走過去。顏夏想也不想,扭頭躲到房子後麵。靳狂止步,無奈地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顏夏瞪著眼睛不說話。
“屋裏有很多真的糖果哦。”靳狂誘惑她。
顏夏果然動心了,但仍是倔強地不肯出去。
靳狂輕輕一笑,拿鑰匙打開門。顏夏探出頭,看著他的動作。靳狂把門打開,就閃去一邊,走到一個令她安心的距離停下。
顏夏觀察了一會兒,忍不住跑出來。她一麵留意靳狂,一麵往大門踱步,然後一口氣跑上台階,推門進去。
五彩繽紛,琳琅滿目。
花園不僅保持原來的樣子,而且多了一顆高高的聖誕樹。以聖誕樹為中心,扯出數條彩帶,每條彩帶上麵都綁著不同種類,不同形狀的糖果。糖紙折射出多彩的光芒,亮晶晶的。
顏夏看呆了,這麼大的房子裏全是她喜歡的糖果,真的是一間名副其實的糖果屋。顏夏走進去,相中一個手杖形糖果,伸手去摘。
夠不到。
顏夏向上跳了跳,指尖勉強碰到糖果,卻抓不到它。這時,一隻大手輕鬆將它取下,放在她麵前。顏夏搶了糖,一溜煙不見了。
不管怎麼樣,總算順利把她騙來。靳狂望著樹後的小身影,眼神中盡是寵愛之情。
顏夏跪在聖誕樹下,擺弄盒子裏的裝飾品。她將裝飾品分類擺了一地,挑自己最喜歡的掛在樹上。
這些小玩意兒,她玩了好幾個小時還不厭。
靳狂端著杯咖啡,靜靜看著她。她大部分時間是安靜的。隻有在沒有人的時候,她才會收起惶然的神情,做自己喜歡的事……
顏夏突然轉頭,看了看靳狂,又繼續玩。
像個孩子。靳狂寵愛地淺笑。
他不知道,這樣的情形是好,還是壞。現在的顏夏把他當作陌生人,什麼都不記得。二十年的記憶全部被她抹掉,如今的她隻是一張白紙。
也許,這就是她的願望。
出於私心,他並不希望她恢複記憶。他寧願從頭做起,一點一點獲得她的信任,哪怕她一輩子都是一個孩子,他也會照顧她,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