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目睫交錯的一個瞬間,穿越上千萬年,卻來到一個荒涼孤寂的世界。
很冷,透骨一般的冷。澄砂終於無法忍受,翻個身,拉緊身上蓋著的被子,縮成一團。
恍惚中,與噩夢糾在一起,擺脫不了。
那裏的天,破了無數的洞。有花如血,從四麵八方飄過墜落。她看不到一個人影,隻覺恐慌。發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夢。
她不過是在一個普通的夜晚趕場子去領舞,不過是和一個普通的人起了口角,不過是被一個普通的玻璃酒瓶砸中腦袋而已。一切都是那麼普通,可結果卻如此詭異。
其實自從那個穿著長袍,有著灰色頭發和琉璃眼的男子在夢中呼喚她開始,她就知道會有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很早很早以前,更或許是她出生以後,她的潛意識就告訴過她,遲早有一天,她會回到這個奇異的神的時代,履行她前生許下的誓言——滅神,創世。
然而,這裏沒有血腥的戰場,也沒有艱辛的開拓,更沒有危險的勾心鬥角。她在目睫交錯的一個瞬間,穿越上千萬年,卻來到一個荒涼孤寂的世界。那裏沒有人,沒有山,沒有水,隻有枯黃的草,血紅的花瓣與破了無數個洞的瘡痍天空。
恐慌間,一轉身卻見滿眼紅花,一個黑衣人,影影綽綽,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視線忽然模糊,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卻直覺那人盯著自己,目光澄若秋水,冰冷一片,令她渾身都有麻痹的感覺。
澄砂後退一步,驚覺地看著那人往前走了一點。漫天的花瓣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繞著那人打轉,做她的壁壘,淒豔無比。
“你……你是誰?”她問得無力,這個世界全然的陌生,她不知道除了無措之外,自己還能有什麼樣的情緒。
“……”
那人似乎說了一句什麼,她卻沒聽清,忍不住放大了聲音,又道:“你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才能出去啊?”
花瓣突然全部卷入半空,那人的頭發和裙角揚了起來,她立即看到那人額頭上糾結繁瑣的花紋,驚得抽了一口氣,頓時忘了該說什麼。
“……出去,我的世界,不歡迎你這樣的獸進來……”
那女子淡淡地說,然後倦倦地揮了揮袖子。她立時感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大地開始顫動,電閃雷鳴,將天空裏的洞映得通透。澄砂聽見自己驚駭的叫聲!天空的洞!洞裏……洞裏居然全是眼睛!
大地震撼起來,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她的腿一軟,忍不住就要跪在地上。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撐住,穩住身體,卻聽那人又輕笑了一聲,“獸就該有獸的樣子,為何學人的姿態?無論你如何逃避遮掩,甚至可以征服三界,也脫離不了你並非三界眾生的事實。”
她有些惱了,企圖站穩了身體好好與這個女子辯解一番。這個人!才見麵就說人家是獸啊什麼的,太沒禮貌了吧?可是,她突然發覺自己怎麼努力都無法站起來!
她驚訝地低頭一看,忍不住當場就要尖叫!
爪子!她的手成了漆黑的巨大的爪子!而她終於也叫了出來,卻再不是自己熟悉的聲音,而是一種淒厲的綿長的嚎叫聲。她伏在地上,黑色的毛發遮住了眼睛,卻再無法用手去撥開。她記得,這樣恐怖的場景很久以前也夢過,可是,那隻是夢,可現在……她最恐懼的事情卻變成了事實!她覺得自己不是馬上瘋掉,就是馬上死掉!
她放聲尖叫起來,蒼茫的草原,卻隻聞那綿長震撼的獸吼,一陣一陣,幾乎要刺入人的身體。
那人微微別過臉去,似乎不忍看。
半晌,她展了展袖子,黑色的霧氣頓時籠罩上來,將天空的洞裏那無數雙眼睛遮掩住。微笑的眼睛,哭泣的眼睛,憤怒的眼睛,憂傷的眼睛……天下間,凡人的欲望最多,她也是個凡人,無論她如何躲,甚至躲進自己的內心創造一個小小的世界,都無法擺脫自己的欲望。它們永遠掛在那裏,時時刻刻都在灼灼地看著她,不讓她平靜。
回身看一眼那隻半瘋狂的巨獸,她突然有些悲哀。不,無法回頭,是她自己選擇戰鬥的路,不讓自己有時間喘息。
記得有一個人問過她:“清瓷,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那個時候,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她要伏神,要眾生懂得自己的欲望,順從自己的願望。
可是……
她歎一聲:“果然,這個世間永遠也沒有什麼真正正確的真理,麝香山如此,印星城如此,連我自己也是如此……”
澄砂聽不清她的話語,她很想質問她對自己做了什麼,但所有憤怒的話語到了嘴邊全部成了無意義的吼叫。終於,她無法忍受,揚起巨大的爪子,飛快地往那個黑衣女子身上抓了下去!她恨極了!
爪子一觸上那人的身體,卻覺所有的力量全部打入虛無中似的,過猛的力道讓澄砂一個踉蹌,幾乎要栽倒。抬頭再看,卻見那人的身體漸漸化成了灰!不隻她的身體,甚至連所有的花瓣,都在瞬間枯萎!她呆住,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