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1 / 3)

宿醉未醒。

我頭痛欲裂地從床上坐起身,一條用來醒酒的浸水毛巾從我額上滑下。我茫然地瞪視它良久,才醒悟了過來,原來已經被人送回了自己的房間。

昨天的一切像是一場夢。我忽然懷疑起來,究竟有沒有人曾經想要殺我,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我的哥哥?還有,我是否真的已經向暗香吐露了一切?他又會如何應對?

數不清的謎團包圍住我,有一些昨天我在極度激動和痛苦中全不在意的事情,這時候都浮上心頭。

影殺,哥哥是奉了影殺的神秘主人之命來殺我。可是,影殺又為什麼要殺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從不曾留意過江湖中除蕭亦君外的任何人和事,又有什麼理由會成為影殺的目標?

難道,真如暗香曾經擔憂地警告過我的那樣,隻是因為我是蕭亦君身邊的人,才會惹來殺身之禍?

而這個影殺,卻又偏偏在三大派的威脅下保護了蕭亦君最最在意的女子——雪輕塵。這又是因為什麼?

以我現有的智慧解不開所有的玄機,我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下了床,迫切地想找到什麼能讓自己清醒的東西。

一碗有著獨特清香的醒酒湯就在桌上,嫋嫋地冒著熱氣。

這是獨一無二的,他的味道。

隻有當名叫蕭亦君的那個男子,放下手中幾乎須臾不離的奪魂鏢,懷著世間最祥和平靜的心境,才能熬出這樣的一碗湯,才能擁有那種別人所無法模擬替代的獨特清香。

我的眼眶在熱氣的影響下忽然有些濕潤。

我不知道雪輕塵有沒有喝過這樣的一碗湯,她喝到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我如今這般感動。可是我知道,她一定不會懷著我這種複雜矛盾的心態。

我慢慢地品著他親手熬煮的這碗湯,忽然有淚水出乎意料地自頰上滾落碗中,讓清香中平添幾分苦澀。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做出決定,開始進行我最後的奪魂鏢特訓,然後,殺死他。

他果然在我們常去的老地方,躺在雲淡風輕的藍天下,樹蔭在他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可是這無損於他容貌的魅力。

我在遠處凝視著他,那樣俊逸平靜的一張臉,讓人很難把他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聯係到一起,可是,卻又偏偏是他。

這短短的瞬間在我的心中卻變得漫長,我忽然隱隱觸碰到了自己一直不敢去麵對的真實感受,原來,我真的有些舍不得他,不想讓他死,所以,哥哥才會說我該死,才會對我那麼失望。

我何時變成這麼軟弱的人?

我終於決意要殺他。

我繼續向他走去,我想我的步伐一定堅定了很多,於是他終於睜開眼,默默地凝望著我。

這一瞬間,我竟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悲哀掠過。不過,是我看錯了吧?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他,對以後將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他,又有什麼理由感到悲哀?

我臉上擠出一絲虛偽的笑:“喂喂喂,我們是時候去進行特訓了吧?”

他的目光微微一動,然後是平靜但毫無轉圜餘地的回答:“不行。”

意料之外。

我瞪視他良久,可是他再也不開口,最後終於還是逼得我先怒吼起來:“為什麼?”

奪魂鏢法訓練的最後一個環節,就是去遠隔千裏之外的大雪山,用靈動矯健可與武林高手媲美的活物做靶,真正練到鏢不虛發、一鏢封喉的絕情境界。

我和他都知道,特訓之後,也就標誌著分離。他終於可以卸下教我武功的重負,擺脫我這個總給他添麻煩的野丫頭,恢複以前那種無人打擾的平靜生活。而對我來說,這更是一場決鬥的開始。

所以我總有意無意地回避這一刻的來臨。

可是,他應該早就在盼望著這一刻吧?可以擺脫我,可以不再承擔責任,他又為什麼要拒絕?

我越來越不了解他。

他平靜地承受著我的憤怒,連眉毛也不動一下:“不行就是不行。”

我更憤怒:“你總要說出個理由來!”

他沉默,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開口,還索性閉上了眼睛不看我,關閉了這條我偶爾可以看到他心裏去的唯一通道。

我向著他俯下身去,想從更近的距離進行威逼,可是我的手忽然不由自主地抬起來,要輕撫他在斑駁樹影下如此寧靜和諧的那張臉。

猛地頓住,我停在半空的手微微顫抖,為什麼忽然會有這種奇怪的衝動?為什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頭會有種甜蜜的輕顫感受?

我也不再能清楚地明了自己。

猶豫刹那,我伸出的手終於改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肩頭:“少裝死!為什麼不行?不說出原因來我才不會罷休!”

手忽然被包容在他寬大而溫暖的掌中,他半支起身子,用我難以理解的深邃目光凝視著我,讓我在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你一定要聽一個原因?好,那是因為你根本還不夠資格接受奪魂鏢的最後特訓。”他微微猶豫了一下,終於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況且,雪山又太遠……”

我不夠資格接受特訓?我呆呆地望著他,立即斷定這是胡說。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我早就可以開始雪山的特訓,隻是一直以來,我都在借故拖延,而他,也從不主動提起。

雪山又太遠?這與雪山的遠近又有什麼關係?我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為什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透露出,他還有更多的話隱藏心中?

靈機一現,我忽然因為憤怒而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因為我替他想出了原因。

雪輕塵。

是不是因為如果陪我去了雪山,他就無法赴那每月一次的約會,所以他才如此堅決地拒絕我的要求?

雪山太遠?其實是嫌與無痕門的距離太遠才對,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蕭亦君。

在心中咬牙切齒,我“騰”地跳起身來,感到全身上下都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他用愕然的表情呆呆地望著我。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蕭亦君,你不肯帶我去雪山?我警告你,以後可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