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我不知道我究竟睡了有多久。
我還是在蕭亦君的房間中,可是房中除了我之外,寂寂無人。我疑惑地坐起身來,腰間的傷口還有些隱隱作痛,但是已經被細心地包紮過。
有隱約的人聲從院中傳來,我聽出那是暗香的聲音,不由得又有些擔心起來,急忙向門口走去。
“既然你這麼緊張她,為什麼又要離開她?”暗香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靜,我的腳步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們是在談論我的事情嗎?我忽然記起,我曾經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訴過暗香,他現在會不會忍不住說出來?如果他告訴了蕭亦君,我又該怎麼辦?
我自窗口悄悄地望出去,他們在庭院中並肩而立,都不向對方望上一眼,而是望向更遠的地方。這種交談的方式讓人覺得有些奇怪,似乎都不想與對方有眼神的交流,似乎都在隱隱地懼怕著什麼。
良久,蕭亦君才緩緩地開口:“當年我本就不應該答應教她武功……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不要再找借口了。”暗香斷然地開口,“你應該不會忘記,那一天我對你說過些什麼。既然你已經把她留在你的身邊,就一定要好好地保護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蕭亦君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寧願為了她而背叛影殺……其實你比我更有資格保護她。”
暗香終於向他瞥了一眼,這一瞬暗香的臉上現出幾分失落和惆悵,然後他慢慢地道:“我不想看著她痛苦。她真正需要的人,並不是我。”
我望著他們倆的背影,大腦竟然像是完全空白,不理解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不明白我應該有怎樣的感受。
蕭亦君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的目光投向半空中的彎月,許久才道:“既然早已知道不可能,是錯誤,又為什麼還要繼續下去?”
“你根本就不肯去嚐試,又怎麼知道不可能?當年,我為了刺探滅天訣的下落而被派入聖教,為了這個原因而接近你,我也以為我和你隻可能是敵人,永遠不可能會有真正的友誼存在。可是現在呢?為什麼你們都不肯相信自己也有選擇的權利?為什麼都隻肯這麼被動地逃避下去?”
這就是暗香和飄紅被派入聖教臥底的原因嗎?原來同樣也是為了滅天訣,連影殺的主人也這麼想得到它,可是,當初影殺又為什麼要保護雪輕塵?如果利用雪輕塵來要挾蕭亦君,豈不是會容易得手得多?還有,影殺主人又為什麼一定要殺死我?我真會是這麼重要的人嗎?仍然有這麼多的問題讓我琢磨不透,我的頭越來越疼。
蕭亦君望向暗香,過了一會才輕輕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你又知道些什麼?”暗香緊盯住他,問。
蕭亦君的神情惆悵起來,他不再望向暗香,重新望向遙遠的地方,良久沒有回答。
暗香一直凝視著他,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清晰而又堅定:“請你保護好她。隻有你才有這樣的能力,也隻有你才有這樣的資格……同樣的事如果再發生第二次,我一定不會原諒你。請你記住。”
蕭亦君回頭看著他,他的眸中有著我看不明白的神色,他深深地凝望著暗香,而暗香也毫不退縮地回望他。
然後,暗香決然地轉過身去,走出了小院。
我仍然凝視著蕭亦君的背影,他沒有動彈,隻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然後他好象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歎出一口長氣。
春夜涼,他就這麼一直站在那裏,而我在窗內,癡癡地凝視著他的背影,沒有倦意。
這似乎是一個注定無眠的夜晚。不知道在星宿海上,還有沒有人會同我們一樣,難以成眠?
“我已經決定了。明天我會去稟明教主,我不能再承擔教你武功的重任,請他另行指派教徒傳授你武功。”他看著我靜靜地喝下湯藥,忽然開口。
我的手一顫,碗中的湯藥險些潑灑而出。我向他望過去,他的臉上一派平靜,眸中卻有著堅決的神色。原來這就是他在門外獨立了一夜後的結果,他仍然還是要堅持他的決定,就如同我,不管怎樣不舍,也還是要繼續自己的使命。所以正如暗香所說,我們是那麼固執的兩個人。
我沒有說話,隻是把還剩下大半碗的湯藥慢慢地放回到床邊小桌上,然後躺下去,輕輕地閉上了眼。既然他可以拒絕我,我又為什麼不可以拒絕我自己?我不需要湯藥,我不需要任何東西來延續我的生命、來延續我的痛苦。
我不可能放下複仇的想法,我也不可能放下對他的思念,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迫使我要留在他的身邊。如果真的要離開他,那麼我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帶著永不能實現的責任,永遠地痛苦下去嗎?不,我不要!我寧可去死。
“為什麼?”他輕輕地問,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絲絲顫抖,“為什麼你要如此逼我?”
眼淚從我緊閉的眼角流下來。也許我們都在互相逼迫,都在讓對方一次比一次地更痛苦,可是我們又都不能說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