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我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星宿海。
我沒有告訴暗香。我不是怕他會真的以死來威脅我,不,我相信如果我一直那麼堅持的話,最終會讓步的仍然是暗香。但是與此同時,他也一定會堅持要同我一起去無痕門。
我不希望他也跟我一起去,就算我真的是去送死而已,我也不希望讓我最好的朋友也身陷險境。我已經欠了他太多,多到我這一生都償還不了,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要欠下他更多更沉重的債。
從來都隻是我和蕭亦君兩個人的事情,我們卻自私得讓暗香也陪著我們一起痛苦。在這最後的時刻,我希望我可以獨自去麵對。
很奇怪,這麼久以來,我都那麼急切地想要去無痕門,想要去見到蕭亦君。可是現在我真的走在了去無痕門的路上時,我的心情反而平靜起來,我隻是不徐不緩地走著我的路,沒有像我一直想象的那樣飛奔。
我忽然想起聽說過的一句話:情到濃時反轉薄。人的心理真的這麼奇怪嗎?真到了最急切的時候,反而會不慌不忙起來,情緒開始向相反的方向轉化。就如同愛煞了一個人,卻反而可以用不經意的形式來掩飾真心。
那麼,現在我的平靜,其實代表我心中有萬千波濤洶湧澎湃。而他當日對我的種種無情舉止,卻反成了他太在乎我、所以不斷痛苦掙紮的明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究竟這一切是真有其事,還是隻不過是我自己的臆想。連暗香也隻不過是在猜測,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曾經清清楚楚知道蕭亦君的真意。如雪輕塵,如單淩,當年的她們也永遠隻是在猜測,而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我不要同她們一樣,所以我一定要再看見蕭亦君,要向他問個清楚。我要聽見蕭亦君親口說出答案,不管那答案是讓我悲傷還是喜悅,我隻是不想再這麼沒有希望地猜測下去。這就是我,如孩子般任性固執的我。
我堅定地向著無痕門的方向走去,這一次,我想我怎麼也不會退縮。
“交出蕭亦君。”我冷眼看麵前的無痕門門人,他們都麵色蒼白,每個人持劍的手都被我的鐵鏢打傷,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我成功了,我竟然可以成功地走到這一步。雖然我的臉上是冷冷的沒有表情,可是我的心中卻是一陣又一陣的狂喜似乎要把我吞沒。
我緩緩地向他們逼近,經過負傷的人身邊時,不忘隨手把鐵鏢從他們的傷處拔出來。現在我真的相信,蕭亦君的奪魂鏢法是天下最最可怕的武功,即使麵對著那麼多的無痕門人,我卻仍然可以這麼從容地走到這裏。我囊中的鐵鏢早已用盡,所以我隻有一再地拔出他們傷口上的鐵鏢,再次地使用。
“黎晴,你終於來了。”一個女子悅耳的聲音。
我的身體微微一顫,我聽出那是雪輕塵的聲音,慢慢地轉過身去,我猛地呆在當地,因為,我也看見了他。
他看起來很疲倦,臉上也蒼白而沒有血色,可是他的神情卻很平靜。望一望被我打傷的那些人,他微微一笑:“你還是練不成奪魂鏢。但是,也算不錯了。”
我緊盯住他,強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他好象還是在教我鏢法,口氣隨意而又懶散。但是,他項間卻是架了一柄劍的,持劍的人正是雪輕塵。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感到迷惑地喃喃開口。
雪輕塵默默地看著我,她的眼中忽然現出怨毒的神色:“別問這麼多。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黎晴,你是要來救他的嗎?可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你立即自廢武功,否則,我就殺了他。”
她曾經是那麼地愛他,可是現在為什麼卻又好象如此地恨他?不,也許她最恨的人是我吧?所以才會用他的性命來要挾我,想要我束手就擒。
我想起她對他那已近瘋狂的愛,是不是因為她始終在懷疑、在猜測,是不是因為她最終認定他心中最愛的人並不是她,所以她才寧願親手把他毀滅?
不,我決不允許她這麼做。因為,他是我的,誰也別想從我的手上把他奪走。
我沒有說話,右手卻輕輕拈起了一枚鐵鏢。
雪輕塵緊盯著我,然後她冷笑起來:“你以為你的鏢快得過我的劍?”
她還不肯相信,我已經不再是當日她所見到的那個軟弱無依的小丫頭。我慢慢地微笑起來,她問我的鏢能不能快得過她的劍?那是當然,我的鏢法已到了無人可擋、無人可避的地步,比誰都要快。我要讓蕭亦君看看,雖然我還是不能練到一鏢封喉,卻也可以戰勝敵人、保護自己。我要讓他知道,我可以堅持我自己的想法,同樣不需要離開這個江湖。
我手中的鐵鏢倏忽而去,就在雪輕塵手中長劍欲動之前沒入了她的右肩,她的長劍墜下地去,她用不敢相信的吃驚的目光注視著我。而我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她的身上,我隻是凝視著他。
我終於做到了,經曆了這麼多的痛苦以後,我終於可以再見到他,終於可以把他從江湖人的手中救出來。我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問他,同時也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對他傾訴。
我可以妄想著他也同樣地愛我嗎?我可以幻想從此以後,我和他終於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情,我們可以延續下半生的時間,去實現我們曾經許過的每一個諾言嗎?
他輕輕地拍掌,眸中有一絲讚賞的神色,然後他微笑著向我走過來。可是,我發現他的腳步出乎意料地沉重。
“她廢了你的武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她為什麼要和三大派的人一起陷害你?你對她是那麼地好。”
他的眸中現出我看不透的神色。“不要問這樣的傻問題。”他輕輕地道,但是忽然之間,他的步子一滯,然後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