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九幽幻境(一)(1 / 2)

鬱越城連日的風雪意外在月圓祭天那日清晨停了。偏殿各房間一大早便有啞仆送來祭天所穿的衣物,白衣紅裳,看著有點像孝服,卻又比孝服多一點綺麗妖豔的紅。

大約是知曉所剩時間無幾,收拾停當隨啞仆齊去正殿之時,一眾少年皆沉默得厲害。

聽聞乾帝亦對此次祭天之舉頗為重視,派宮中司天監主事前來一並主持祭天事宜。

一路行至長生宮主殿,愈往前行,啞仆及錦衣侍衛愈多,均整齊列在兩側。待離得近了,方可見主殿正中搭設了一個約了一尺高的圓形祭台,祭台上擺放了一張桌案,祭台之上立了一人,身形瘦削,銀色麵具覆在臉上,看不清容貌,隻能辨別出一雙眼,遙遙俯瞰眾生的模樣,眼裏霧氣氤氳,忽明忽暗。

那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似是哪裏見過的。

兩側有錦衣侍衛看顧,一眾少年亦不敢多抬頭張望,被啞仆領著朝祭台齊齊磕頭行禮,便被簇擁著離開了。隨著一聲震天鼓響,隻聽見身後有人高聲道:“祭祀開始——”聲音渺渺,和著風飄過了整個長生宮上空。

有少年好奇之下,低聲議論道:“我們要被帶去何處?”

卿書淡淡回道:“既是行過禮的,算是拜過上天,應該就等著祭祀大典結束國師親自來送我們一程。”

那少年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對他此時仍能平靜以對表示驚訝。

繞過主殿後兩重高牆,前麵陡然分出三條岔道,啞仆突地停下來,隨後便有錦衣侍衛上前,依次用絹布給一眾少年蒙了雙眼,由著啞仆攙扶,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一路前行。愈往前行,腳步聲愈分散,耳邊風聲獵獵,似是進了一處長長的甬道之中,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隱約覺得周遭突然靜了下來,風聲、腳步聲亦隨著一並消失了。

卿書等了一會兒,抬手摘下眼前絹帶,身後青銅門無聲閉合,整個暗室隻餘自己一人。

看來是刻意不讓他們記住來時的路線,並將各個少年分開安置在不同暗室。

如此布局,不知究竟意欲何為?想起之前與師兄殷郊之約定,也不知他是否能夠尋到這裏?

索性也不著急了,尋了一處幹淨的空地席地而坐,試探著放出神識。此處亦設有禁製,術法無用。

抬眼四顧,陡然發現暗室一角,有著形狀奇異的白色花紋,似是某種神秘法術的咒文。

看得久了,隱約見那年弗越皇城內的梅花開得正盛,融進那位少年皇子的眼底,三千年恍如黃粱一夢,身似浮雲,心如飛絮,神思亦渺渺,記憶似海,紛至遝來。

瀾洲大陸,瀾朝釋帝在位二十餘載。

釋帝共三子一女。長子付卿淩,次子付卿辭,長女付卿如,第四子付卿書。

長子付卿淩與第四子付卿書一母同胞,皆為貴妃庶出。付卿淩常年帶兵在外,拜威遠大將軍,擁重兵,遠離朝堂。次子付卿辭為皇後正室所出,行弱冠禮後即被封為太子,跟隨釋帝臨朝學習處理政務。長公主付卿如嫁與朝中右丞之子,居長公主府。第四子,付卿書,天生體質孱弱,但自幼聰敏,於名利一事淡泊無爭,備受釋帝寵愛。

弗越皇城外梅花一夕競相開放。右丞朱溫於鑾殿再次提出皇子封親王遷往封地一事。

釋帝付曄高居金鑾殿上首沉默許久,方道:“此事容朕再思考幾日。”

釋帝自知年邁,千秋帝業若要穩固,必須及早下決斷,然而當今朝局,太子性格暴戾,且聯同右丞掌管朝中重權,如若不能給其餘親王一個合理的安排,怕是等自己一旦百年,長子與第四子均不能善終。

朱溫俯首仍欲勸道:“事關朝局安危,天下安定,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釋帝老邁的臉上溝壑縱橫,眼窩陷得極深,聞言深深地喘了口氣,拂袖道:“今日暫且這樣,退朝吧。”

今年的春天來得比往年要早一些。釋帝命內侍攙扶著緩緩走出鑾殿,宮內梅花開得正好。他命人折了一支斷枝,花碟形,半重瓣,白色,如殘雪照水,貴妃梅氏最喜愛的花種。想起遠在宮外高牆隔斷的第四子付卿書,釋帝心下已經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