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THE SHINNING DAYS IN SHADOW 翅影成詩（下）
06
旅途裏總會做的事情有：
大口大口地喝水，可樂，綠茶，紅茶，咖啡。然後頻繁地停車找廁所。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身體裏的水分不夠用，整個人像是暴曬在陽光下的幹枯植物，希望不斷有水汩汩地澆灌進根係裏。
睡覺。把帽子拉下來蓋住眼睛。幻想是在黑夜裏。
聽歌。爛俗的流行榜單冠軍，或者冷僻到無人聽說的樂隊。
汽車經過了很多陌生的村莊，小鎮。旁邊偶爾有牛或者羊，一臉麻木地被人牽著走過去。它們的眼神混濁一片，就像是烈日下刺眼的湖泊，看不清楚。隻有一團模糊的光。還有很多皮膚黝黑的小孩，他們在曠野裏奔跑追逐，互相丟沙包或者石頭。女孩子尖叫著躲避男孩子扯她們的頭發。
地平線上是起伏不定的巨大山脈。它們的投影往往可以覆蓋一整片大地。
山頂上是銀白色的雪。
陽光折射出一圈一圈的彩虹光來。
我坐火車的經曆其實不是很多。一般都是去離上海很近的地方，或者說身份證丟失的時候。如果車廂幹淨清爽，冷氣很足，我還是很喜歡的。
那種時候，我總是會戴上耳機，把音樂放很大，蟲師或者久石讓之類的抒情曲。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已經不太傷春悲秋了。但是這樣的時刻，還是很容易悵然若失。當窗外陌生的房屋、街道、鐵軌，或者連綿不斷黑壓壓的棉絮狀灰雲不斷地倒退開去，我都會覺得有一種類似溫水般的觸感，從脈搏裏淡去。音樂聲像是漫長的歎息。
那樣一種情緒，在旅途裏反複地出現。
可能是對陌生的環境不太適應，人心就會變得脆弱，而這個時候就更容易追憶。
夜色裏遠處的昏黃燈光，還有寫字樓裏依然亮著的白燈，都讓人感覺到真實的生活觸感。忙碌的人群生活在巨大的陸地上，他們拚搏著，勞累著，歎息著，雀躍著，度過自己的百年歲月。他們相愛了，他們分離了。他們滿懷痛苦地期待幸福。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在某一個晚上，他們和一列呼嘯的火車無聲相逢。
那天翻一本雜誌，上麵說，一個男人，三十歲以前，一定要看《追憶似水年華》，而三十歲之後，絕對不要再看普魯斯特。
07
麗江我一共去過三次。
前兩次都是因為工作。這次純粹是因為度假。
住在四方街廣場邊上的一家旅館裏。很幹淨也高檔的旅店。有頂樓露天的露台可以喝咖啡，也有上網的地方，酒店裏的WI-FI也可以用。我躺在床上用iPhone上網也挺愉悅。
旅店門口有隻巨大的鬆獅，傻乎乎的樣子，助手在check-in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和它玩，差不多玩了一個小時。但是它好像不是很起勁的樣子，估計是我這個樣子的遊客太多了，它已經習慣了。於是我把一副墨鏡帶到了它的臉上，它轉過頭來看我，好像在問我好不好看的樣子。於是我開心地和它合了照，並且把那張照片取名為“大明星”……
我是個很懶的人。躺下了就不太想起來。
所以當早上阿敏和小西一起拿著相機相約去尋找“晨光裏淳樸的麗江”時，我從被窩裏伸出手，懶洋洋地搖動著，於是他們就丟下我，去清晨的陽光裏散步。我窩在被子裏呼呼大睡。
我都是要在晚上，才會顯得精神抖擻。
於是我記憶裏的麗江，多是在燈紅酒綠的晚上，顯得有一點點的俗豔氣質。很多的老外和大城市來的人，擁擠在河邊的酒吧裏，裏麵的音樂就更是俗氣。隻有繞到離中心區域遠一點的地方，才會覺得寧靜一些，腦子也清楚起來。所以當我看見小西他們拍回來的照片時覺得好驚訝。整個麗江在清晨裏顯得秀氣很多，淡淡的霧把古老的房子籠罩起來，還有帶著露水的白色梨花，以及背著新鮮蔬菜的老婆婆。她們顯得很精神。
但麗江同時也在慢慢地變得失去它的靈氣。
大多的同類商品，太多的庸俗氣息。不過這好像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人類一邊在製造越來越商業化的城市，比如陸家嘴那一片寸土寸金的地方，環球中心剛剛封頂，宣布了金茂不再是上海第一的高樓，但是隨即，上海中心的模型又再一次發布，宣告超過了環球金融的高度。整個上海越來越像是《星球大戰》裏的城市樣子，每次經過外灘的時候，看著江對麵夜晚裏閃爍不停的摩天大樓，都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外星球。但是同時，人們又在拚命地逃往原始的地方，人們驚歎於那個地方天然的美景，脫離塵囂的氣息，但是有抱怨生活的不方便，於是又在那裏修起五星的酒店，修公路，修各種酒吧和銀行、餐廳……然後發現又變得像一個新的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