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NEVER ISLAND NEVER ME 顏色(1 / 3)

第三章NEVER ISLAND NEVER ME 顏色

蒲公英白色,揚花白色。成群結隊的羚羊白色。

無聲飛上天空的鴿子白色。黃昏白色。清晨白色。

離開城市的人白色。

全部白色。

陽台上掛了十七件衣服,十件白色。櫃子裏所有的襪子,全部白色。

時為2004年9月14日。上海的天空烏雲密布。時而下雨時而刮風。這見鬼的天氣讓我再次決定逃課。這一舉動使得前一天剛剛作出的“這學期一節課也不逃”的決定成為自欺欺人的謊話。逃回來的路上聽到路邊一家很破爛的音像店裏在放王菲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歌,“紅裙是我藍綢是你。”那個時候王菲眼睛下麵還有鑽石鑲嵌出來的眼淚,這使得她的悲傷染上無比高貴的色彩。而我的悲傷,細腳伶仃地在路上來回逃竄,時不時地被過往的汽車自行車唱歌的灑水車逼到牆角。我的悲傷應該是充滿廉價色彩的,不用說鑽石,我連為它們鑲一圈18K黃金金邊的勇氣都拿不出來。這多少讓人覺得沮喪。

一部內地的言情劇裏說,每一朵烏雲都有金邊。可是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烏雲,卻隻有一個太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相信一句話,閉上眼睛才可以看見最完美的世界。

這句話在我聽來都不知道是算作希望還是算作絕望,它們彼此廝殺得大動幹戈血肉橫飛,剩下我站在中間,無事可做地一天一天地成為痞子。

什麼是白色,什麼都可以是白色。

以前離開的人對我說過:“這個世界上隻有死人最幹淨,白色是唯一的救贖。”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對他的這個看法表達了最深切的鄙視,並且為他的悲觀感到恥辱。可是在這麼多年後的今天,我變成一個更加悲觀的人,一片樹葉掉下來我就覺得整個森林開始焚燒,一隻飛鳥飛走我就覺得整個夏天離開。這樣日複一日地惶恐著,悲傷著,閉著眼睛盲目地衝向一個又一個來到的清晨。

其實沒有所謂的希望和失望的,失望了就重新來過。又不是沒有失望過。

小A很喜歡穿白色。即使是在冬天裏,他依然是一身白衣如雪。可惜四川那個溫暖的盆地總是沒有下過雪,於是他的衣服就成為積雪的象征,盛開在我的眼裏。隻是現在,他在日本,應該每年都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落雪吧。瞳孔黑色,雪花白色。在一個又一個風雪席卷的清晨,他行走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抬起頭眼睛裏沒有顏色。

什麼是生活?所謂的生活就是花了一百塊錢買拖把,花了四十塊錢買地板蠟,花了三百塊錢買床單和被套,花了七塊錢買洗衣粉,花了兩百塊錢買鍋和碗,在結賬的時候滿心喜悅地想我要開始新的生活。結果在走出超市的時候發現沒有錢打車回家,於是拖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回去,累了坐在馬路邊上越想越沮喪,經過一個小時回到家就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想動,閉上眼睛等待第二天的黎明。這就是生活。

而所謂的白色就是將五彩斑斕的生活一股腦兒扔進洗衣機,倒入洗衣粉,消毒劑,漂白粉,嘩啦啦轉動,無數個旋渦,然後一切就退成空無一物的白。

白是蒼白的白。

藍天藍色,藍天灰藍色。

落日下挽弓的獵人藍色。弓箭藍色。

大海裏沉浮的泡沫藍色。大海藍色。

指甲藍色。頭發藍色。肋骨根根藍色。

一切回歸藍色。統統藍色。

很多年前有首歌裏唱過,He is a blue child。初一的時候把他理解為他是一個藍色的小孩。而多年之後我明白了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Blue man,Nowhere man,Never man.

他們在很多個夜裏,蒙著眼睛從我的夢裏穿堂而過,沒有聲音沒有動作,可是我每次都能準確地感知他們。懸停在我空洞的眼睛上方三米欲言又止。

大三換了新的校區,從金碧輝煌的上大本部換到隻有五分之一大小的延長校區,可是也沒覺得有多麼失望,反倒對越來越多的綠地感到歡呼雀躍。也許是石頭森林待得太久,看見草地如同看見島嶼一樣驚訝。總會覺得藍色應該是種快樂的顏色而不應該代表傷心。天空藍色,大海藍色,宇宙中俯視地球藍色,所有浩瀚廣袤的東西全部藍色。如果蒼天有情早就換了日月,又怎麼會每一年每一季抬頭都是一片憂傷的藍?

王菲唱,白雲蒼白色,藍天灰藍色。我的愛人呢?

早就不見了夢想不見了盛宴不見了童年放飛的單色的氣球。它們隨著憂傷飄向了我不曾預見的彼處,而我停留,在此處。斷了三魂,剩下七魄。是該感激還是該詛咒?

高中的香樟樹下,你伸手遞給我的純淨水,瓶身藍色。

夏天熾熱得泛起白光的水泥球場上,你站在鐵網外麵對我加油,你的發帶藍色。

我們一路敲打著飯盒手拉手地衝向食堂,擁擠喧囂的人群藍色。我們深藍色。

無數個夜晚,天幕沉下,談話在夜幕裏無聲無息地膨脹,秘密藍色。

你習慣用的那個五百頁的筆記本,藍色。我習慣用的中性筆,藍色。

過去的日子藍色。伸手拉回來的記憶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