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NEVER ISLAND NEVER ME 繪日行(1 / 3)

第三章NEVER ISLAND NEVER ME 繪日行

01

——喂,是小四嗎?

——嗯。你是?

——……

嘟。嘟。嘟。

我每天都在接這樣的電話。我的心情就變得很糟糕。

我想我差不多快要報警了。

02

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度過了那一段充滿憂傷的歲月。那一段被稱呼為青春的日子。

我很難再因看到一篇小說而心情感傷,我也很難在電影院的黑暗裏流下難過的眼淚。

就像是曾經年少的心髒,被掏出來置放在空氣裏,風吹雨淋,日曬霜蓋。然後逐漸柔軟的表層變成僵硬粗糙的繭。一顆包裹成厚厚的繭一樣的心髒,在二十三歲的身體裏,微弱地跳動著。

像是那些炎熱的夏日裏,昏暗的草叢中微弱鳴叫的飛蟲。或是螢火。

我也已經淡忘了是如何這樣成長起來。

本來應該是破繭般的痛苦,卻在時光重複而細碎的撫摩裏,變成了混沌的存在感。

就像是每一個暑假的午後。躺在樹蔭下的涼椅上睡覺。陽光發燙地烙印在眼皮上,紅光腥熱。蟬鳴無休無止地聒噪在耳膜上。

每一次睜開眼來,日光並沒有什麼不同,雲朵也依然白得耀眼。於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可是當閉上眼,再睜開眼,就已經是沉重的黃昏,光線迅速地消失在天空裏,發出呼呼的風聲,把天空撕開一道一道透明的口子。像是透明貼一樣一條一條地貼在天空裏。所有的飛鳥朝向歸家的路途。黑夜從空氣裏顯影,染暗每一寸大地。

天黑了。像要下起雨。

王菲多少年前,悄悄唱著:

aa

“一路上那青春小鳥掉下長不回的羽毛。”

好希望夏天永遠不要過去。

不要告別夏天。

但是——

03

上海熱得幾乎要死人。

地麵泛出嚇人的白光。電視裏,那個化著雪白粉底、表情蒼白、幾乎可以穿個唐裝就可以直接送去燒的女主持人用一種非常平淡的口吻播報著:“上海連日以來都是高溫,浦東某主幹道上的地麵溫度已經達到了52攝氏度,居民普遍反映放一個雞蛋在路上就可以直接烤熟……”

那一瞬間我百分之一千地認定這個主持人講了一個冷笑話。

我打電話告訴朋友,我說剛剛電視裏那個蒼白的女人講了個冷笑話。

我朋友聽完也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半晌,電話裏半死不活地傳過來一聲:“一點也不冷……我要熱死了……”然後電話就斷了。

估計他熱死了。

04

有一段時間的自己,像是消失了對痛苦感應的能力。

翻著各種花邊新聞,看著種種羞辱的話語,我竟然也變得一點都不難過。

像是很多日本恐怖片裏演的那樣,透明的靈魂浮在半空裏,俯視著床上還在熟睡的自己。

我想起看過的那本《月亮來的男孩》,裏麵的男孩子天生就沒有痛覺。任何的傷口,甚至骨折,都帶不來一丁點疼痛。所以他也並不抵抗那些人用他來做著各種實驗。解剖他的身體,了解人類對各種傷害的反應,因為他沒有疼痛的感應,所以他麻木地看著這一切。甚至最後,他竟然開始解剖起自己來,於是他成了一個很優秀的外科醫生。

故事到這裏,都很像是一個勵誌的小說。

可是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代價就是,他開始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痛。

我們要聽到大風呼嘯過峽穀,才知道那就是風。

我們要看到白雲漂浮過山脈,才知道那就是雲。

我們要愛過,才知道那就是愛。

我們要痛過,才知道痛也是因為有了愛。

難道那一段時間的自己,消失了對痛苦感應的能力,是因為,已經消失了愛嗎?

我合上書的時候,突然浮現出這樣的問題。

05

清和去了美國之後,作風變得異常大膽。

舊金山同性戀遊行的時候,她矯健地穿梭在人堆裏,並且和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大胡子男人拍了照。照片上那個大胡子男人和她笑得一樣嫵媚而且動人。並且清和的手還放在那個男人毛茸茸的大腿上。

遊行回來之後,清和的MSN簽名檔就改成了:鴛鴛相抱何時了,鴦在旁邊看熱鬧。

她到美國之後,考好了駕照,開著米白色的甲克蟲,在美國的各條街道上擺著誇張的姿勢拍照。

她告訴hansey他喜歡的JPG在美國被擺在超市的貨架上販賣。

她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寄回一條我看中過卻舍不得買的PRADA的皮帶。

她朝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大步而去。

而我們留在上海,享受著夏天曬死人的炎熱。

有一天早上我醒來,看見MSN留言,清和說:我好想回國。

我想要回話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下線了。

我也忘記了我們有著十五個小時的時差。

但如果僅僅隻是日照角度的差別,那也沒什麼。

重要的是還有一些我們無法訴說的情緒,隨著巨大的機翼飛越換日線的時候,一同消失了。

06

——回憶和理想,哪一個更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