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軍校校長,並非特別顯赫的位子,但對蔣介石來說,卻是生平重大的轉折點。他以黃埔校長為跳板,躍向權力的高峰,最後成為一國之君。此一飛黃騰達,並不如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樣順理成章,而是當事者處心積慮,玩弄不少權術而獲致的。
俗稱“黃埔軍校”,顯然是因地得名。1924年11月6日舉行的第五十八次會議,列席委員林祖涵報告“陸軍講武學校情形案”,決議“委蔣中正為該校校長,廖仲愷為該校黨代表”(李敖藏會議錄原件),可見當時的名稱是“陸軍講武學校”。至1925年第六十三次會議時已稱“陸軍軍官學校”(李敖藏會議錄原件)。不論何種名稱,此一軍校的來曆,乃由於孫中山自民元讓位於袁世凱之後,中華民國的法統也已讓給北洋政府,但心有不甘,一直想在廣東重建革命根據地,“重光”法統與河山,然而卻屢次失敗,無論大元帥或非常大總統,都坐不穩當,廣東的地方武力既不可靠,找西方國家支持,怎奈誰也不理。最後蘇共領袖列寧正好要利用中國來反帝,而孫中山正需外援,一拍即合。於是,在蘇聯的“人”“財”“槍”三援之下,孫中山“以俄為師”,成立了黃埔軍校。所以,我們可以說,這個軍校是民國十三年成立的“中國國民黨”與蘇聯結交後,所生下的一個“愛情”結晶!黃埔軍校的不少主任和教官是中國共產黨人,也是國共合作的自然現象,如戴傳賢是政治部主任,周恩來是政治部副主任;王柏齡為教授部主任,葉劍英為教授部副主任等。
黃埔軍校既是蘇聯“人”“財”“槍”三援之下的產物,經調查所得,在“人”的方麵,最初有軍事教官四人,後來增到三十人。在第一次“東征”時,軍中有蘇聯的布留赫爾即加倫將軍(GeneralBlücher,Galen)所率領的二十名俄國軍官參加,第二次“東征”時,有更多的俄國軍官參加;在“財”的方麵,蘇聯援助二百七十萬元(三百萬盧布),援助建立中央銀行一千萬元;在“槍”的方麵,1924年10月7日第一次運抵黃埔的武器有大炮、機槍和八千餘支(或一萬二千支)步槍。同年12月,又運來飛機九架、步槍彈藥五百萬匣、機槍十二挺、大炮五十八門以及機槍彈及炮彈等。
回想黃埔建校之初,隻有粵造七九毛瑟槍三十支,後來全靠蘇聯援助,才有了革命的“家夥”“本錢”。王柏齡在《黃埔軍校創始之回憶》中說:
在一天的下午,總理來了電諭,說蘇俄補充我們的槍械船快到了,叫我們預備收。哈!哈!天大的喜事,全校自長官以至於學生,無不興高采烈,尤以一般要革命的學生,喜得無地自容,拍手打掌,說今後革命有家夥了,不愁了。眼望遠航船之到來,日如望歲。然而不久就知道,明日下午可到。於是大家忙起來了,收拾儲藏的地方,保管點收的人員,俄國兵船官兵的招待、繩子、杠子,真是忙得不亦樂乎。夕陽將向西了,炮台上的瞭望,報告快到了。我與多數人都跑到校門外碼頭上迎候。遠遠見白色三煙囪的兵船出現了,滿船掛起旗飾,船尾上懸的一麵紅旗,角上有白的,是斧頭鐮刀。咦!這是我們與國的國旗。炮台禮炮響了,兵船的禮炮,一替一聲地在答了,於禮炮一致一答的聲中,漸漸靠近了學校江中。拋了錨。在這將停未停之際,斜刺裏尾巴上插著一支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的小汽艇飛躍而出,浪花四濺。噗!噗!噗!飛向大船而去。卻原來校長、校黨代表及顧問先去慰訪。這遠途密航到來的珍客,自有一番接應酬答的禮,慰勞致謝的辭。我未去,無從知道,想起來大概不錯。〔未〕幾辭返,跟著船主及兩三位軍官(海軍)上岸來答拜。經過一番來往之後,船主下令靠黃埔碼頭,我們大碼頭上頓時現出活氣。……如是過了夜。天明了,全體動員,學生做了碼頭小工,隊上官長做了工頭。……如是抬到下午四五點鍾才告清楚。好像那時軍械保管員是楊誌春,我檢查了一箱一箱,叫他們登記了。長槍八千支,還有小手槍十支,這小手槍,小得好玩,可以裝在洋服上邊小口袋裏。當時就少了一支,並沒有追出。是管理方麵的疏忽,是與學生無幹的。八千支完全有刺刀俄國式的步槍,每槍有五百發子彈,是一個很大的數量,無不歡天喜地。說道:“今後我們不愁了,革命有本錢了。”……我們不能不感謝我們革命的朋友蘇聯。也唯有革命的朋友,才有這樣的幫助,然而這時的帝國主義者,卻不能使他知道,不然要來個攔路搶劫。
這段回憶,正是“天不助、蘇聯助”的大特寫。
蔣介石之被任命為黃埔校長,則絕不是非斯人不可的。劉峙所寫的《我的回憶》指出:
起初孫中山先生想要粵軍總司令許崇智兼軍官學校校長,負責籌備,但許崇智力不從心,一切委之於上校參謀陳翰譽,陳是我們保定的同期同學,目空一切,驕縱自私,處事多失公平,致為各方不滿。蔣公介石原為粵軍總司令部的參謀長,被調到大本營代理李烈鈞的參謀長職務,後奉派到蘇聯考察軍事,回國後奉孫中山先生之命,任黃埔軍官學校校長。(第20頁)
可見黃埔軍校的首任校長人選,孫中山原定是許崇智,而蔣介石得到此位,又與被派往蘇聯考察有關。派團赴蘇考察,並就蘇聯援助中國革命問題進行磋商,是由第三國際代表馬林首先於1919年提出的,孫中山接受了這個建議,並答應派遣最好的代表團前往。最好的人選,無過於廖仲愷。廖不僅是孫中山身邊的紅人,而且是對聯俄容共政策最表擁護的國民黨人,然而正因為太紅、太忙,不克領團前往。其次該是朱執信,此人是孫中山身邊最精湛的革命理論家,同時也是最腳踏實地的行動家,無論在學識上或經曆上,都遠超過蔣介石,蔣本人也自承不諱的。但是朱卻於1920年的9月21日,為調解虎門民軍與降軍糾紛而遇難。於是,蔣介石又成了孫中山選擇中的廖化。即使如此,蔣還施加了以退為進以及毛遂自薦的壓力。
1923年的3月1日,孫中山自滬抵粵後在廣州成立大元帥府,此為孫氏在粵開府的梅開三度,任命蔣介石為大元帥府行營參謀長,即侍衛長,命其速來就任,但蔣照例姍姍來遲,於4月20日才抵達廣州,因為不稱心,又於7月12日“憤而辭職”,前往香港。然而當聽到孫將派代表團赴蘇,蔣乃於7月13日自港寫信給大元帥秘書長楊庶堪,希望向孫提出自己的要求:
為今之計,舍允我赴歐外,則弟以為無一事是我中正所能辦者……如不允我赴俄,則弟隻有消極獨善,以求自全。(蔣介石1923年7月13日致楊庶堪書,見《總統蔣公思想言論總集》第三十六卷,第92頁)
不論是為了安撫蔣之情緒(此種情緒又多少含有“瑞元無賴”的性格),還是一時無人可派,孫中山最後決定派蔣介石、王登雲、沈定一以及共產黨人張太雷,組成“孫逸仙代表團”,前往報聘,並於1923年8月16日由上海起程赴俄,9月2日抵達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