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3月,蔣介石又設立了精神總動員會,自兼會長,製定《國民精神總動員綱領》,提倡“精神之改造”,其中所謂“分歧錯雜之思想必須糾正”(見重慶《中央日報》1939年3月22日),矛頭顯然指向中共及共產主義。5月,蔣親自在重慶主持精神總動員誓師大會及遊行。從表麵上看,全國精神總動員為了抗日救國,然觀其要人民“行大孝”“盡大忠”,而以三民主義為名,行一人一黨獨裁之實,達到“軍政軍令及行政係統之統一”等,則骨子裏“防共”實甚於抗日。益知抗戰戰場上呈現退守局麵後,蔣介石已將重心由抗日轉向“防共”矣。
這一年的11月下旬,周恩來在延安受傷,電請重慶航空委員會派飛機送莫斯科治療,但航委會無機可派,結果延安請莫斯科派飛機來迎。蔣介石聞之甚怒,“責令航委會一定派機去接送,不許蘇聯機來迎”。(見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103頁)航委會起初不肯派機,豈非秉承蔣的意誌?及見“偷雞不著將蝕把米”,乃大發脾氣,責令派機,何前倨而後恭也?這件小事足見蔣氏心事之大。
小事之後,即有大事。同年年底,蔣介石就命令胡宗南東自黃河西至甘肅西峰,構築堡壘群,猶如第五次“圍剿”的工事,以包圍陝甘寧邊區,企圖進取延安。朱德、彭德懷對蔣之軍事進攻,做政治性的反擊,通電全國,指責槍口對內。(電文見《國民參政會實錄》上冊,第724—725頁)1940年3月初,中共十八集團軍(八路軍)參謀長葉劍英到重慶參加會議,報告國共摩擦事實的原因,但蔣介石聽後,避而不答,“一字不提”。(見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719—720頁)到4月間,蔣主持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會議,才由何應欽做軍事報告,指責延安自組政府、擅設銀行、發行紙幣、擴充軍隊,造成割據,以為“嚴厲製裁”的依據。國共關係至此,自然日見惡化,山西、河南一帶竟發生大規模衝突,中共乃發動政治攻勢。蔣既無法決裂,最後隻好命衛立煌與朱德在洛陽談判。朱德提出共產黨合法化、保護《新華日報》、釋放被捕中共人員、停止進攻共軍等要求。這些要求合情合理,蔣雖不可能接受,然在政治上已使他甚感被動的壓力。但他絕不罷休,命陳立夫擬具對策,約有三項:
第一,統一黨內同誌對共產黨問題之認識,使共黨無所施其挑撥離間之技。第二,建立軍事政治根據地,以防範共黨勢力之蔓延,並進而逐漸縮小其占據區域(如魯冀邊區、陝北邊區等)。第三,根絕共黨在後方各省之活動。(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134頁)
蔣介石按此方案,於1940年7月中旬提出“提示案”,亦做“防止案”,要點有四:其一,將陝甘寧邊區改稱陝北行政區,限十八個縣,暫隸中央政府行政院管轄;其二,取消冀察戰區,劃定第十八集團軍及新四軍作戰地區,並入閻錫山的第二戰區,以朱德為副司令長官,秉承軍事委員會命令,指揮作戰;其三,命十八集團軍及新四軍於一個月內,開往規定地區之內;其四,第十八集團軍準編為三軍六師、五個補充團,新四軍準編為兩個師。(參閱蔣介石《蘇俄在中國》)其目的顯然想要嚴格規範共軍活動區域與兵力,而後加以防堵。然而在抗戰期間,又如何來阻止紅軍的抗日,特別是敵後的活動?此時國際局勢更加不利,越南、緬甸均遭封鎖,使重慶更為孤立。不少人主張重新揭舉孫中山三大政策,聯蘇聯共,朱毛也通電做此要求。(見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143頁)但蔣寧願走另外一條路,暗中積極進行蔣日和談(參閱本書前一節),國共間矛盾更趨緊張。
1940年10月19日,共軍正在進行百團大戰時,蔣介石忽命何應欽、白崇禧聯名向共軍首領發出皓電,指責共軍不守戰區範圍、自由擴充、不服從中央命令、不打敵人而並吞友軍。據此限令第十八集團軍與新四軍於一個月內開到黃河以北地區,非奉命不得擅自越出地境線外。蔣介石真正的心病則是,新四軍所占地盤是蘇、浙、皖三省的戰略黃金地區,一旦戰爭結束,華東重鎮很可能落入中共手中,當然嚴重關切,一再跟駐渝中共代表周恩來交涉,要新四軍搬家。(參閱孟絕子《蔣介石的報應——顧祝同大屠殺的結果》,第1—10頁)一個月後,朱德等共軍將領發表佳電,一麵揭露反共陰謀,向國民黨做政治攻擊;另一方麵表示願將新四軍開往長江以北,向國民黨做軍事讓步。蔣遂於12月9日以委員長命令發布手令,準予寬展時限,令江南之新四軍限於同月31日前開到江北地區,明年1月30日開往黃河以北地區。在黃河以南之第十八集團軍則限於12月31日開往黃河以北。(手令原跡見《苦心孤詣堅苦卓絕》,第224頁)可見蔣介石處心積慮要把所有共軍都趕到黃河以北去。到1940年12月下旬,江南的新四軍十萬人馬已大都北移。
然而當剩下的新四軍軍部及三個支隊共約九千餘人準備北移時,如按照顧祝同畫好的路線,就會走入日軍重炮的虎口,於是周恩來向蔣要求改變路線,蔣佯允之,然而於1941年元月6日行至茂林一帶時,突遭蔣介石嫡係部隊,由顧祝同、上官雲相所轄的八萬餘眾圍殲,血戰七晝夜之後,僅兩千餘人突圍,其餘四千餘人或死或俘。軍長葉挺被俘,參謀長(應為副軍長、政委——編者)項英遇害。斯即轟動一時的“皖南事變”。
本來在兩年多前,毛澤東從軍事和政治上大處著眼,早已指示新四軍盡快深入敵後,開展獨立自主的遊擊戰爭。周恩來還於1939年2月親自向新四軍傳遞“向南鞏固、向東作戰、向北發展”的方針。1940年9月19日,中共中央望葉挺、項英“率部迅即渡江,增援皖東”。三天之後,朱毛又再度電催。但項英舍不得已經建立的根據地,一心想“株守皖南”。當蔣介石、何應欽、白崇禧等急電如火、磨刀霍霍,毛澤東更促葉、項盡速渡江,以皖東為根據地。皓電發後,毛更明言:“如留皖南,須準備打內戰,並蒙受政治上不利,望考慮。”(引自黃開源等撰《皖南事變及其曆史教訓》,《安徽師大學報》(1981)三,第20頁)葉、項雖於10月中旬派一個挺進團北上至無為,但仍下不了北移的決心。項英仍屢向中央列舉北渡的困難。同年11月24日,延安又致電葉、項:“你們必須準備於12月底開動完畢。”11月30日,毛又電令葉、項:“現在開始分批移動,12月底移完。”新四軍到12月3日才開始移動部分非戰鬥人員,完全不知情況緊急,還夢想要國民黨發餉彈後再開動。最後毛澤東在12月26日複電中,嚴厲批評項英,其才於兩天後立即北移,但又選擇了錯誤的北上路線(詳閱同文,第21—22頁),更加延誤時機,並墜入國民黨軍隊的包圍圈之內,於1941年元月14日被殲。